乙骨忧太放弃揭开他和夏油杰之间这层虚伪的皮,以免日后再相见过于尴尬,他五条老师那里到底在整什么新活他不清楚,但他自己的立场总是无条件支持五条悟的。
“怎么回事?那屋子那情况?”乙骨忧太还保有最后一丝幻想:“你搞的?”
“嗯。”
乙骨忧太:“……”
嗯就完了?您就不能再多说几句?
“我以为这里面有挺多咒灵,夸张点也就是盛目町菩萨像那种。”他小声问:“那些是什么?”
诅咒之流都有些共同特点,一是普通人基本看不见,二是祓除后没有形体,也就意味着当诅咒被削弱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会烟消云散,像灰一样落开。
但刚才那间老公寓里面的尸块都已经碎成那样了,还在往外渗血,就证明那不是什么咒灵。
“是人。”
他听着那把又轻又冷的嗓音平淡地说完,乙骨忧太眼睛瞬间瞪大,以至于他都没注意拐角有个来向的车,喇叭一阵嘶鸣,快要撞到一块时,他才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错开。
小姑娘被剧烈的惯性甩醒了,咕哝一声就要睁眼,夏油杰又把手重新覆在她眼前。
迷迷糊糊的,她只感觉那只手有点凉,于是就抬手握住对方修瘦的手指,攥住重新扭头睡了。
“你什么意思?”乙骨忧太震惊地问:“什么叫,那些东西都是人?”
夏油杰其实不想说话,他恶心得厉害,反胃感和呕吐感一波一波像海浪一样,永无停歇,过去的一些事没法控制地浮现在一起,哪怕是通过第三人抽离的视角回忆,也像吞了块抹布。
……
惨白惨白的医院,消毒水味和医院特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每一秒都能从病房翻滚出新的咒灵,哭声和祈祷声,因为病痛发出的哀叫,入夜之后也会亮灯,成群结队的诅咒混杂在人群中,在走廊穿梭并行,自小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过来这种地方。
穿着和服,带着绅士帽的男人在前面行走,后面的人那会还是小孩,两步才能顶得上大人一步。
“——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有个声音在说话:“为什么你要拦着我?”
等候室播着平安夜的颂歌,窗外飘着小雪,周围圣诞彩灯一闪一灭,铃儿响叮当的圣诞音乐飘荡在空气,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男人,欢快的铃音渐渐远去。
“因为你能力还不够。”
被诅咒缠着的人日夜难寐,辗转不安,空气中漂浮着的痛苦似乎能浸入皮肤,于是趁着前面的人没注意,偷偷朝旁边伸出手——
丑陋膨胀的咒灵像是被什么漩涡卷入,渐渐拧成一个黑紫色的球体,落入手中,冰冰凉凉的一颗,旁边的人被祓除咒灵后若有所觉,面露惊喜和困惑。
“咦?怎么会突然……”
还在往前走的小孩露出了一个克制的微笑,前面的男人似乎移转眼睛,用余光瞥了过来。
时空一晃,设施或许有着变化,还是相同的病房,本是守夜的时间,原本拥挤的走廊空荡荡的毫无一人,每间有着透明小玻璃的屋子,都是一座崭新的坟。
或许插着呼吸管,或许手臂里埋着针,不同的人各有各的苦痛,穿着白衣的护士医生焦急地在一门之隔的地方,挨个将电话拨过去,得到的却是相同的答案。
“……谢谢,我知道了,但我们并不打算改变原有的想法。”
“非常感谢,但是……”
每个字都像是带着力量,如重锤半砸过来,头顶温和的声线透着了然和一丝笑意:“你看。”
“我说过的吧。”他说:“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擅作主张?”
“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乙骨忧太忽然听见夏油杰开了口:“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咒灵可以变成人,人自然也能扭曲成诅咒一样的东西。”
乙骨忧太默然几秒:“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只知道有个九相图。”他说:“很早很早之前一个游女被人养起来,生出了九个孩子,那九个孩子在当时被当成怪物,我本来以为是那会的人会污名化畸形体态,难道那是真的咒灵?”
“九相图吗?不算咒灵,但和那个差不多,只是做实验的人能力不够,才变成现在这样。”夏油杰兴致缺缺地解释。
乙骨忧太沉默了。
——能力不够。
这个词背后透露出了许多值得深究的问题,这话就像夏油杰知道能力够的人应该是什么样似的。
进一步来说,刚才那幕惨剧,他参与了多少?
他真的只是救出了个小女孩?就像十年前一样?
“一会你能单独去把这小孩送到警察局吗,我就不去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配合。”虽然是疑问句,这说话方式显然没有征询的意思,乙骨忧太这才体验到曾经家入硝子说的“这混账是个最独断不过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丢下我一个人。”一把细细的嗓音从旁边传过来:“求你了,陪我一起去。”
“不会一个人的。”乙骨忧太一边停车一边哄着:“我陪你一起去,从头陪到尾,一直等你家里人来接你好不好……”
旋即他看见夏油杰闭了闭眼,两秒之后对方笑了一下说:“行。”
所以夏油杰不发癫是这样的?
乙骨忧太内心狠狠震了震,警察局之后事情蛮多,小姑娘已经被裹上毯子接走了,一个女警在给她冲热可可,他虽然是报警人,但能回答的东西不多,隔着玻璃往侧面看,夏油杰坐在门厅的塑料椅子上,一动不动,垂着眼睛,平静得像深湖一般,却总让他后背发毛。
“不好意思。”乙骨忧太打断了面前警察的询问:“我想先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