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风一起,傻宝贝就变成了黑猫雕塑,一动不动,眼都不眨,抬起按着吹风箱玻璃门的肉垫也纹丝不动地贴在上面。

对比还在指挥扫地机器人的威风凛凛恶霸白,让人忍不住感慨——都是一个妈生的,区别怎么这么大呢?

水声没有再次响起,浴室门再次打开,小孩已经换上了那件针织衫,还无师自通地在里面穿了他自己的白色秋衣。

……可能不叫秋衣。白蔹的词汇库不含对“当内衣穿的长袖衣服”的称呼,就近理解为秋衣好像也没错。

那件针织衫,如果白蔹穿,差不多到膝盖上面十来厘米。小孩穿直接到脚踝,和他穿来的衣服长度相近。

他真的话很少,没表示对这件衣服满意或不满意,头发也在里面擦到不滴水了才出来。

白蔹进去拖了一遍地,掉在地上的瓶瓶罐罐盆盆盒盒都放回原处,打开排风扇,喊小孩到镜子前面,发现小孩有点僵,瞳孔都放大了。

猜测镜子照得太清楚可能吓到他了,不知道怎么安慰,拿好吹风机也站在镜子前,指指自己指指镜中倒影,指指小孩指指小孩倒影。

小孩可能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的情绪换成了跃跃欲试,白蔹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免得他乱跑,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耳边响起马达声吓了小孩一跳,吹风机外壳和风口的蓝-灯都让他想盯着看。

不知为何白蔹脑内浮现出黑猫白猫第一次洗完澡吹毛的样子,怕吹风机怕得不行,伸爪子疯狂拍打,现在机壳上还有抓痕呢。

蓝-灯对眼睛不好,白蔹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小孩安静下来,接着毫无意外地吹完头,从冰箱里端出来昨天下午买的黑森林慕斯,六寸的,六角,还剩两角,一人一块就着速溶咖啡分着吃了。

看表离小孩出现快两个小时了,白蔹研究了一会儿他来时的发型,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梳的,红绳也不会系,也将就着拿自己的黑色无缝发圈给他绑了个冲天辫。

四周太短的散发来的时候就散着,那就继续散着吧。

吃饱喝足,收拾干净,然后干什么呢?

当然是把走失儿童就近送去派出所了!难道留在家里等居委会名侦探们报警吗?

他到底是不是九岁的霍去病,白蔹不想深究,也不想管。

作为一只理论上朝九晚五,其实不少996,节假日还可能因为需要值班、团建、年会而007的独居社畜,她的好奇心和精力都有限。

或许她九岁那年,第一次看爸妈买回家的《中华上下五千年》时,曾经非常非常喜欢那个鲜衣怒马的大哥哥。

或许她这些年每次遇到重大挫折,都会想一想那个锋利无俦一往无前的青年。

或许她对“霍去病”这个名字,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无动于衷。

或许她青春期爱做梦的时候也幻想过,如流星般璀璨,又如流星般短暂的冠军侯,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怎么表现。

红着脸尖叫?大声念出背过的古文情诗?赞美他的战绩和英姿?

她心里的霍去病,一直是24岁。

直到她自己也到了24岁,过了24岁,过了年少爱追梦的学生时代,开始疲于奔命的工作生活。

今年她25岁,已经比心里的霍去病年长一岁,仍然一事无成。还有三个月,新年元旦她就二十六岁了,肉眼可见的平静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

也不再做梦,不再冲动。

房贷要还,车贷要还,文件要学,精神要领会,关于减少会议精神套娃的无数个会议要开,专业方面虽然毕业了但是知识库版本三五年就要刷新一波,专家共识随时要关注和更新,政策变化更是一个都不能忽略。

——小孩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她在外面等待无聊,本想背背工作用得到的法规法条,头疼搁置,转而打了报警电话,说她家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听不懂她说话的奇装异服儿童。

不是小偷,也不是邻居家的孩子,不是开玩笑,也不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没有喝醉也没有吸-毒,不是闲着没事浪费警力。

她怀疑涉及跨-国-儿-童-拐-卖,接线员建议她先带小孩去社区问问,是不是街坊邻居家的小孩离家出走爬窗户跳到了她家。

接线员不相信“凭空出现”这个说法。

怎么说呢,如果接线员是她,她也不信。

那就直接带他去,上交给国家算了。

用随着佛家传入,两千年来不知道夹带了多少私货进去的说法,人与人相遇靠缘,相处靠份。

白蔹垂眸望着依然在吹风箱里一动不动的黑猫,轻轻地说:

“我是不可结缘之人。”

小孩有听没有懂,顺着她的视线也发现了黑猫,转眼又看到了被扫地机和椅子夹击掉下来、所以猫猫王八拳怒打机器人的白猫,再沉稳也忍不住凑近点研究对他来说各种神奇的道具。

白蔹放任他玩猫逗狗,去卧室换了适合深秋外出的衣服,在玄关加外套换鞋。

每一个动作都像0.8倍速慢放。

她自己住,有三把伞。两把折叠伞,旧的那个伞骨拧麻花了三根,正好下楼和垃圾一起丢掉。新的一把本来放在公司以备突然下雨,昨天下班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