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声中,素来比较圆滑的余煌站了出来,铁青着脸喝道:“鞑靼军队都打到了家门口了,你们这些人竟然还想求和?还在幻想着虎墩兔会和大明延续盟约?难道真要把那些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大明将士手脚都绑起来,让鞑靼军队打到北京城下奸淫掳掠,肆意荼毒我大明百姓,你们的美梦才会醒么?难道你们认为,没有虎墩兔的暗中默许,他的大儿子敢出兵偷袭我大明腹地吗?”
“没错,象虎墩兔这样的化外蛮夷,你对他越忍让,他就越得寸进尺!”打虎亲兄弟,张大少爷的另一个拜把兄弟刘若宰也站了出来,向明熹宗拱手大声说道:“皇上,千万不能忍让!虎墩兔先是派遣大军驻扎在我大明边境,威胁我边境安宁,又暗中纵容他的长子挑衅我军,继而出兵犯境,偷袭我大明宣府腹地,这已经是鞑靼首先向我大明开战了!我们如果还是一再忍让,继续求和,那么虎墩兔只会蹲鼻子上脸,认为我大明软弱可欺,反过来更进一步欺凌我大明朝廷,对我大明予取予夺,稍有不满便以开战要挟,那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啊!”话音刚落,主战派文武官员一起叫好,纷纷附和。
“有道理,朕也是这么认为。”平时里很是给人软弱印象的明熹宗这次一反常态,冷哼道:“朕的父皇和祖父都教导过朕,对于化为蛮夷,可抚可讨也可战,就是不能对之屈膝求和!否则的话,这些蛮夷只会得寸进尺,骑到我们大明脖子上作威作福!朕的意思是,派一个使者去察汉浩特面见虎墩兔汗,要求他对额哲偷袭我大明腹地一事做出解释,如果他的解释让朕满意,那继续延续盟约也好,可他如果执意要打,那就打吧!”
“吾皇圣明!正是这个道理!”主战派官员齐声欢呼,很是庆幸自己们这个木匠皇帝多少还继承了一些祖上的血性,誓不向外族低头——要是换成了宋徽宗,这些主战派官员可就有得哭了。那边的主和派官员则个个如丧考妣,心知来年的日子恐怕很难过了。这时候,熹宗年间任期最长的兵部尚书王永光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鞑靼蛮夷背信弃义,偷袭我大明边境,确实可恨,不给他们一点教训,确实也难消皇上的心头之恨。只是微臣认为,能不打,最好还是不打的好。”
“王爱卿,你是堂堂兵部尚书,难道也想向鞑靼低头么?”明熹宗皱着眉头问道。王永光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皇上误会了,微臣的话还没说完,微臣的意思是能不打的话,最好不要打。因为我大明国内陕西贼乱未平,辽东又有建奴虎视耽耽,倘若又与蒙古开战,那么我大明的战线也将长达万里,大明军队纵然将士用命,舍身为国,也必然是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在调兵遣将方面捉襟见肘,所以微臣认为,皇上在与鞑靼谈判之时,可以稍作忍让,暂时稳住鞑靼诸部,待到平定了陕西贼乱和辽东建奴,再提王师北上,兴兵报仇不迟。”
“皇上,老臣也认为可以暂时忍让。”中立派的领头人张惟贤也站出来,拱手说道:“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能成就大事,勾践若无卧薪尝胆,怎能复国报仇?韩信若无胯下之辱,又怎能逼得霸王乌江自刎?所以老臣也认为,对鞑靼可以稍作忍让,暂时稳住他们,待到大明军队腾出手来,再找他算帐不迟。”说到这,张惟贤又诚恳的补充一句,“那怕是先腾出一只手来也行,自天启元年以来,先是西南叛乱,后是陕西贼乱,再加上辽东建奴,我大明一直处于两面作战的情况——这也证明我大明朝廷足支撑两个战场的同时作战,所以我们只要先把陕西贼乱和辽东建奴平定一个,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蒙古鞑靼了。”
“皇上,微臣也赞同张国公与王大人的看法。”张大少爷的座师吏部尚书张瑞图站出班列,沉声说道:“微臣认为,皇上在与鞑靼虎墩兔汗之时,可以用被张好古包围的五万鞑靼骑兵为人质,逼迫虎墩兔汗延续与我大明之盟约,倘若虎墩兔汗同意继续与大明缔结盟约,承诺绝不侵犯我大明疆界,并且答应租借喀喇沁与科尔沁草原,适当赔偿我大明战争损失,那么我大明就可以释放被张好古围困的五万鞑靼,同时皇上对列祖列宗和天下臣民也有一个交代,没有人会指责皇上你向蛮夷低头,辱我国威。”
“这倒是个办法,只要虎墩兔答应与大明延续盟约,倒也可以给朕减轻不少压力。”明熹宗点头,有些心动。王永光察言观色,忙又说道:“皇上圣明,确实是这个道理,鞑靼骑兵勇悍,来去如风,与之开战,战事稍有不利,只怕就……”
“胡说八道!”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忠贤忽然开口,而且语出惊人,大声说道:“鞑靼虎墩兔倘若真有胆子与我大明开战,那我大明必胜,鞑靼必败!”
出了名只会捞钱不懂军事的魏忠贤此言一出,满殿皆惊,然后每一个官员心里都闪过一个名字——张好古!魏忠贤就是仗着有这么一个能打仗的儿子,所以才敢说这样的话。王永光看了面无表情的魏忠贤一眼,苦笑着说道:“魏公公,卑职知道,宣大总督张好古张大人确实能打,也从来不怕任何敌人,可是虎墩兔自归化迁都到察汉浩特之后,距离蓟门已经比距离宣大更近,倘若明蒙开战,虎墩兔不去宣大与张大人硬碰硬,直接南下蓟门,骚扰蓟门长城,那张宪台鞭长莫及,又怎么能必胜鞑靼大军呢?”
“王大人,如果你是鞑靼虎墩兔,与大明重开战火之后,那你会先打那里?”魏忠贤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说道:“虎墩兔的长子额哲和五万鞑靼大军被张好古困在宣大,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如果你是虎墩兔汗,你会坐视五万大军被张好古歼灭,直接南下蓟门么?”
“这个……”王永光一楞,心说魏忠贤什么时候这么懂军事了,居然连虎墩兔必攻宣大这点都看懂了?迟疑了一下之后,王永光又小心翼翼的说道:“魏公公,那就算虎墩兔会先攻宣大吧,可宣大长城年久失修,远比不上经过我朝名将戚继光亲手修缮的蓟门长城,张大人没有地利可依,而且张大人还肩负着防范乱贼东进的要任,两面作战,与鞑靼的倾国之兵决战,只怕胜负还在五五之数。”说到这,王永光又在心里补充一句,“说五五之数还是拍你魏老太监儿子马屁,负多胜少才对。”
“呵呵,王大人,亏你还是兵部堂官,连我军必胜这个道理都看不出来么?”魏忠贤难得在军事上讥笑别人一声,又转向明熹宗拱手说道:“皇上,你不必担心,如果我大明与鞑靼开战,那我大明有四必胜,鞑靼有四必败,所以我军必胜,鞑靼必败!”
“大明有四必胜?鞑靼有四必败?”明熹宗眼睛一亮,忙问道:“忠贤,你快说说,我们有那四必胜,那四必败?”
魏忠贤略一点头,朗声答道:“回皇上,奴婢认为我大明第一必胜,胜在道义!虎墩兔撕毁盟约,偷袭我大明腹地,失信在先,而我大明对虎墩兔年年赐封,岁岁赏银,即便国内饥荒仍不禁边市,帮助鞑靼度过粮荒,对鞑靼之信义可谓天地可鉴!倘若开战,我大明将士恼恨鞑靼无义,必然奋勇当先,以一当十;而鞑靼士卒失义在先,兵出无名,必然兵无战意,将无战心——所以我大明与鞑靼开战,首先就占了义胜!”
“说得好,我们以有道伐无道,确实占了人心上风。”明熹宗大声鼓掌,极其欣赏魏忠贤的这个看法。魏忠贤则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满朝文武,又大声说道:“我大明第二胜,虎墩兔欺软怕硬,志大才疏,反复无常,鞑靼诸部对之多有不满,所以到了战时,虎墩兔必不能如臂使指,调派军队,兵虽多而人心不齐!而我大明皇上唯才是举,用人得当,宣大总督张好古能征善战,用兵如神,大明将士无不心服口服,建奴鞑靼闻其名无不心惊胆战!到了战场之上,张好古率领的宣大军队万众一心,士气高昂,而虎墩兔率领的鞑靼军队瞻前顾后,形同散沙,所以我大明的第二胜就是——武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