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于濆又时不时可见,那些沿着街巷的屋檐之下,成群结队抱团睡在那儿的褴褛人群;随着开门店家的驱赶和叫骂声,步履蹒跚的站起来,而茫然无措的走到大街上;但是还有许多明显在檐下任凭人这么叫骂和踢打,都已经再也醒不过来的;
其中不乏全家老小一起紧紧挨抱在一处,而露出某种僵直的诡异笑容,或又是残留着睡梦中死去那一刻扭曲表情的存在;这时候,来自长安县和万年县典着肚子的不良汉(衙役),就会适时的出现在店家的面前;
只见他们声势俱厉,或是危言耸听,或是威逼利诱的交涉上一番,从店家那儿索讨到足够的好处和方便之后,这才回头指使着众多推着板车的白役、火巡、更夫之属,讲这些抱团纠结在一处的僵硬尸身,给一一的搬抬上去。
“怎么数载不见,京城中又多出这些流离失所之辈了。”
于濆不由的让驾者放慢行进,然后对着友人刘舍道询声道。
“那不过是些操持贱业的孑孓小民。”
刘舍却是不以为然的道。
“将要给驱除出去,以正市面风气的……”
“子漪直销过些时日,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按照他的后续说辞,原来为天子登极六载贺而做四海升平态,开始驱除长安城中的微贱小民,尤其是寓居京师操持贱业谋生者,谓之“清理低端人口”,啊不是,应该是“下九流人微贱等”。
然后,作为徐泗节度使(武宁镇)长期驻留京城,管理名下邸店、质铺、钱柜等产业和承兑财货的代理人,他也说起了最近京中其他的一些见闻和风物、轶事。
虽然有草贼在岭外攻城掠地,破州陷县的消息不断传来,但对朝堂诸公言,不过都是边远地方的介藓之患了;正所谓是贼遁岭外而财赋重地——东南诸道得以保全,这就是最大的胜利和阶段性成果;为此,位于江东道的镇海节度使和淮南节度使,都相继贡献了一大笔额外的贺礼作为表态。
唯一可虑的不过是广州陷贼之后,不但宫中的左藏库和大盈库,无疑断绝了一大海路的财赋来源,还少了许多市舶使那头,诸多海外舶来物和藩贡珍奇的来源,而未免有些令大朝的场面失色不少。
比如在东大市之中,许多专售海货和舶来物的铺子里,那些以精巧装饰著称的砗磲、玳瑁、珠贝和真珠、螺钿的珍奇物件,已经相继断货了,而令那些混迹在平康里的王孙贵人、五陵少年们,不禁纷纷唱词哀叹道“使我妇妆无颜色……呼。”
于濆却是有些隐隐的担心,毕竟他是来自当年庞勋之乱泛滥过的淮泗之地;当年庞勋能够以区区一个桂林戍卒的粮料判官,而逞时而起席卷半壁天下之势,便是得到了无数流离失所饥寒之辈的争相追随;因此,虽然彼辈已经被朝廷挫骨扬灰十数年了,至今故地犹有人怀念和暗中祭拜乱首庞勋。
如今,为了天子的体面和排场,把这些数量众多的“下九流人等”,都给从京城驱走了,固然是令朝堂上那些大人们可以继续歌舞升平的眼不见为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