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孔三多,贴身藏着打算给弟妹置办身像样物件的十几枚铜子,都被父亲搜了去打算用来买香油,请替村尾矮脖子树下的张神婆他驱邪云云……
然后他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是愤恨和悲哀起来,明明是自己代替兄长去受罪,也明明是自己一番心意的给这个家带来了好处,却是为了一句话而变成了这副众叛亲离的遭遇。
他忽然就想起来当初在那些太平“贼”新开辟的农场里干活时,那些管教他们的工长们,在无论吃饭睡觉出工前后,所时时在口头上所念叨的那些口号和道理。
“穷汉头上三把刀,租重、税重、利钱高。”
“农人脚下三条路,逃灾、讨口、坐监牢。”
“田主算盘响,佃户眼泪淌!”
“大路弯弯一条龙,一家发财九家穷。佃户半夜就起身,田主睡到太阳红。”
“神权、夫权、族权三座山,欺压到死不翻身……”
原本孔三多对此有些不明白和糊涂的地方,但是想到了家中的遭遇和反应之后,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有点么似懂非懂的通透起来了;
身为三孔村大姓孔氏的族长,这位孔不更,孔大老爷,岂不是被太平军所言中的情形之一了。况且他也不是个真正手上干净的才对。
要知道虽然他整天笑眯眯的总是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但是每到青黄不接和秋收之季,这位世代行善积德之家,总是会勉为其难的带着公人催逼下来,而锁拿走了一串串哭哭啼啼的乡人;
然后再居中打点的名头,让那些家眷按下变卖田产或是借贷下一笔例子钱,才得以被放还回来。而在他家宅里的地牢和刑房也是有所耳闻,那可是为那些一时还不上租佃和契子钱的乡人,所格外准备的事物啊。
不要说村子里的那些外姓之家,就算是本姓同族的另外一些穷家破户,也有进去一次就彻底疯了,然后连夜赤身露体的跑出去溺死在河里,留下老婆孩子“自愿”卖身为奴来还债的例子。
如今,那些横行乡里的胥吏都不见了,孔家大宅里的狗也不叫了;而这位孔大老爷也越发的好心和热衷慈善起来,新近甚至还牵头重修了祠堂,还不要大家出钱出物,只要人工到了就行。
所以,相比为此感恩戴德容不得别人一轮上半句的老父和兄长,他又不免有些困扰和惶惑起来。
“我们走后,他们或许会给你们减租子和宽缓重贷,会提高你们的工钱。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在前驾车的柴二娃,突然对着他说出了这么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