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样就可以了?李师成不由愣住了。预期当中的刀斧加身的威胁呢?群贼之下的辱骂嘲笑、威逼利诱,与自己舌战不屈、痛骂贼首不过,旋即慨然当场就义的过程呢?怎么什么都没有了。难道我遇到了一个假冒的虚贼头么。
若是这么轻易就达成所愿了,那自己出来时写下千字遗书,再与泣号不已的家人诀别,又拜托故旧关照和顾看家中的作为,岂不就是成了某种徒劳无益的笑话了?他一时心中就变得空荡荡不知所措。
“我还可许你以百人之数,只穿白衣白帽举白旗为先导,携行车马到城外来收拢和救治未死的伤者……”
那虚贼首却是不为所动的继续道。
“当然了,不准持有分毫刀兵,并在本军的监临下完成……若敢有轻举妄动者,那就莫说下次,连这次都不要指望安然回去了……”
听到这个越发苛刻的条件,李实丞反而心中慢慢笃定了下来;无论如何自己明面上的目的是达到了;至于能够藉此窥探多少贼众的内情,那就只能听天由命的碰运气了;反正他也不抱有太大的指望。
随后,望着对方给送出去的身影,周淮安似有所得的又在自己随身书记面前,口述了一段内容。正所谓“围城之要,攻心为上”的基本道理和方针。
而换句话说,就是一切军事手段和战争行为,都是为了政治目的为出发点和服务对象的;任何偏离这个宗旨和原则的行为和事实,最后都只能得到与初衷南辕北辙式的结果。哪怕在这个时代也不会例外的。
至于象霓虹金那样只顾眼前一时得失,只会用军事手段来挖坑和捅娄子,然后用更多军事手段来弥补,并一次作为指导国家大政方针的目的和方向,昭和参谋式的无脑赌国运和一波流走到黑,终究是历史上昙花一现的奇葩。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总被外来文明所鞭打才得以前进的民族。古代被唐朝爸爸教训了之后,靠照搬唐制的大化改新,从半原始氏族、半奴隶社会,一下大跨步跳到封建社会;又靠美国爸爸的黑船教训之后的明治维新,从封建社会一下子调到资本主义近代社会;
然后总是罔顾现实生产力和发展阶段,而用自上而下强令的方式,把正常的人类社会进化被扭曲成一锅大杂烩式的夹生饭,而留下各种一直沿袭到现代的原始陋俗和封建残余,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了,绝大多数军事上的扩张和占领行为,同样必需得到后续跟进的政治布局和经济措施上的一系列支持。比如政权组织的建立和深入基层的人员架构,所带来的基本行政执行能力;又比如,从新地盘上税赋徭役的征收,到物产资源等的开发,商业流通上的逐步增值……所形成的稳定财政来源;
乃至是文化影响和宣传、教育上,从移风易俗和信仰改造上,所带来的认同感和凝聚力的加成;甚至是更加极端一些的针对性的屠杀和灭绝(比如蒙古人粗暴残忍的蝗虫战术),或是持之以恒的代代混血通婚融合手段,稀释掉族群之间的差别等等。
才有可能在出兵所需的军费、后续占领的维持费,与新领土资源利用的产出比和人口动员效率上;达到某种动态的平衡乃至有所收益,才有可能达到滚雪球一般的壮大自己的目的。不然的话就算取得再多的胜利,击败再多的敌人,也只是重蹈历史上的一次次覆辙。
明明国家一次次取得了胜利和战略优势;但是新扩张的领土往往最后随着时间推移,总是免不了逐渐变成国家财政的一大负担和国库亏空的源头,而不得不在财政困难与削弱边防的两难选择当中,被来自政权内部越来越强烈的反对声给舍弃掉。
这就是传统封建社会农业国家的天然局限性。也是它们与近代工业化国家在发展眼光和潜力、前景上,所形成巨大悬殊和差别的根源所在。作为现代人的周淮安,自然更熟悉和擅长后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