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在滚滚奔走如车轮的扑面烟尘之中,无数破空的弹丸与呼啸的箭矢交相飞舞着;只见内外哨子与号角声争相呼应,金属和皮革、汗水与鲜血,还有新翻泥土和火药烧灼的刺鼻气息,混杂在尘嚣之上的厮杀烟云之中。
时不时还有小股的胡骑突然就放弃了盘旋和掠阵,而一头扑上太平军车团的阵列中来。但是鏖战了数个时辰之后,居于后方压阵的首领们也终于发现了不对。
随着他们不断派上前去的人马所营造出来的偌大声势,那些在阵前烟尘飞扬往来盘旋的藩落骑兵所射出的箭矢,却正在变得越来越稀疏和乏力。然而从贼军车阵中爆发出来的厮杀和爆裂声响,却是依旧平稳而密集亦然。
而从正居于车阵之中,双手端持着一支短铳和后背刺剑,掩身其后待机的见习虞候王彦复视角;自己这里几乎每一轮的排射迸发,都是有胡骑或多或少被击落下马来的;
而对面所凌空射出箭矢,却是已然没有多少力度和准头,就稀稀拉拉的落在了泥地和车厢壁板上。这就是火器依托车垒的战法,善于后发制人而持续杀伤绵长的莫大优势所在。
至于那些自以为瞅到破绽,突然冲上前来的小股胡骑就更加倒霉和不堪了。他们大多先是冷不防被脚下的铁丝拦网给绊到了马蹄,摔滚或是扑倒又被践踏在地上;好容易挣扎爬起身之后,就被严阵以待的排头白兵,抵近距离内给用三眼铳、短铳、连弩射杀当场。
期间自然也有少数侥幸躲过杀伤的漏网之鱼,得以冲到车阵的缝隙当中,或是想要从上头纵马飞跨过去;然后就很容易被数支的长短枪(刺)矛(尖),合力捅在马肚和大腿上就此变成人肉叉烧了了账。
然后王彦复在内的少数敢战尖兵,还会乘势上前进行补刀和捕俘;因此仅仅是接战了小半天下来,车阵之内的伤亡也不过数十之数,但是车垒各处刻意留出来的缝隙,却是已然被人马尸骸给填塞过车垒高了。
而哪怕到这时候,他们甚至还留有相应的后手而尚未使出全力呢。或者说这些藩落骑兵,就是一帮恰如其分的对手,哪怕是没怎么上过战阵的新手,也能很快从他们身上找到信心,和紧张而游刃有余的节奏感来。
然而,这种能够充分锻炼人的局面,也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就被再度改变了。在越发西沉的如血斜阳之下,笼罩在车垒周围的最后一抹烟尘,也争相退潮一般的号角声中终于暂且落定。
透过层叠铺开的人马尸体,远处那些退走的藩落军马再度聚集起来;然后又从中开出了一支不乏甲光闪烁却服色各异的骑兵来;却是在一番短暂而急促的内部争执之后,还是有人力排众议,集中了这些部落头领们的帐卫和护兵所在,想要在天黑之前再做一次努力尝试。
这时候满嘴焦渴而脸上被火药烟气熏得发黄,笠帽盔下发梢干枯卷曲起来的王彦复,也终于听到了身后不远处观阵的自家车营分团校尉罗念,发出了新的号令:
“样子队,把咱的小炮车再拉上来……装三倍的散丸……”
“白兵队前出预伏准备……”
随后,趴伏在车垒外轮毂缝隙下的王彦复,也在自发抖动迸溅而起的砂石尘土颤颤中,明显感觉到了与之前环阵而走驰射游斗的那些蕃落骑兵,完全不同的明显震感;那是完全集结在一起的大群马队,所能够带来令人心肺为之窒息的冲击和震撼力。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片刻间才发生的事情,那些在西下斜阳中背光而来像是染上一层殷红颜色的敌骑,已然是纷沓而至带着一股浓郁而炽烈的风气,顶着越发稀疏杂乱起来的放铳声扑近了车垒所在阵前;霎那间得人马嘶鸣与不明怒吼声中,王彦复甚至能清晰看见对方所扬踏下的斗大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