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为了暂安帐下左右之心,而毫不犹豫处决了冒头出来投告和唱衰的孔目官陈安平,但是在暗中还是派出了自己亲信的家将部曲,以犒赏和输军的由头探查了余下多个军序的情形;结果亦是让他不禁大失所望而完全无法在乐观起来了。
因为除了他所直领的河东军之外,其他分属的各军人马基本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虚报、瞒报和编造事实的情迹;其中所区别的不过是严重的程度而已。而最糟糕的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隐匿和大幅缩水了自家的伤亡、逃匿和伤病的事实,又就近抓捕市民百姓以充军中,作出一副阵容犹在的态势来;
又夸大了相应的物用损耗以为自肥之道,并且收买和勾结了行营中的干系人等为之遮掩和打马虎眼;结果就是行营上下对于实际的军力过于乐观和料己从宽的评估。这要是在往日里也就罢了,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满满的整顿和厘清,可是在对敌阵线上就是取祸和找死之道了。
毕竟,那些贼军可不会因为他的糊弄之道,就在生死相搏的对阵之中有所心慈手软的放水亦然了;所以官军在这段时间里各处战线上,大小战事当中所取得未如人意的战果和不利局面,就是最好的写照和证明。
可要是这样的话,至少还有收缩兵力据守北城三大内一时的余地,但是这时候又有更多不利的消息禀告上来。皇城大内开始出现疫情了,最初的征兆就是上吐下泻的,本以为是时下的天气中暑发了痧症,结果就成建制成建制的官兵出现了腹泻不止的痢疾症状。
事后追索起来,才晓得因为在大内杀人太多,而尸体来不及妥善掩埋和焚烧处理,就被士卒应付了事的胡乱丢弃;再加上大量退逃进来的忠义士民,加剧了水源的消耗和污染,所导致在夏日炎炎的短时之内瘟疫爆发出来。
虽然他很快采取果断措施对外封锁了消息,又对内封闭和隔离了相应的区域,将已经发病的人等以救治为名带走,集中关起来且待带自生自灭;严令各军不得取用皇城内各条渠水,只能统一自皇城内的太液池和昆明池中取水;但是这种事情也只能压制上一段时间而已。
而后,崔安潜决意召回和集中所有分散在外的力量;然而却迎到了来自驻留城东咸阳、眉县方向的党项部大首领,兼银夏绥节度使留后拓跋思恭的求援使者。他还记得前日里,跪倒在地上的党项军信使拓跋思谏的凄厉告求声声:
“留后还请我告知本阵,千万尽量避免以骑兵与太平贼直接对阵。实在是贼军火器厉害啊,往往数十步外就为其所殛;更兼坐骑战马从未见闻此物,初阵易为巨响、火光所惊,所谓冲前之势多被瓦解当场……”
而另一方面,派往城西召集沙陀军的数露信使也扑了个空。虽然当初正是太平贼对于沙陀军的这种重视程度,让他决意将其打发出去而排除在长安攻略的序列之中;但如今,也是因为贼军的这种看重,又让他决意将沙陀军给重新招还回来。
然而在他最需要这支善战劲旅的时候,这些沙陀军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将偌大的东郊到华州一线全让给了成群结队的贼军游骑。于是崔安潜心中暗藏的不安和难以言表的疑虑,也像是一下子集聚了一个顶峰。
毕竟作为从征的四大藩落兵马之一,赫连氏的退浑部已然可以确认溃灭于城南了;拓跋思恭氏为首的党项兵马亦是在城外贼军攻打之下难以立足,一路且战且走的退兵下来;而曾经赋予厚望的朱邪翼圣和他的沙陀飞骑,却是在关键时刻不见了踪影。
虽然在城北的龙首原附近和北苑之内,还有一部隶属于振武节度使契苾璋的回鹘兵;约有八、九千骑并万余部众,但也只是能确保一条万不得已的退路和颇有限的后方半径而已。但是用作其他地方的话,也意味着关内招讨行营,就此放弃了对后方粮道输送的保障。
因此在权衡许多利弊又痛定思痛之后,崔安潜也只能籍着这场突然而至的骤雨而下定决心;抢在行营局面继续滑向进一步的虚弱和崩坏之前,抓住这个可能稍闪即逝的机会,孤注一掷的投入自己的全部力量了。
至少他在短时之内已经赌对了这个开头了,虽然在将这些人马派遣出去之后,也就意味着在风雨和夜色的阻隔之下,彻底失去了对于这些兵马的掌控和指挥,而只能寄希望于各军将士的自行发挥和临阵应对的手断了;但是对于同样被风雨和夜色阻隔却猝不及防的太平贼,岂不是更加的不利和无备了呢。
“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