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那些初步习惯了炮轰之下有些杀伤概率的一线守兵,这些后方征募和抓差而来的民夫们,则是毫无意外和迟疑的一哄而散,到处乱跑乱窜的只剩下一地丢弃的工具,和被踩的乱七八杂的工事现场。更有好些辎重被点燃起来,又在受惊骡驴的拖倒撞翻了满地都是。
突然出现在水面上的车船虽然只有寥寥数艘而已,却是一下子正中了东川军的要害和命门了;随着这些筑垒民夫的溃走和辎重的损失,所谓节节抵抗而从容而退的战术步骤,也再度被全盘打乱、打翻开来。然而东川军一时间对此却是几乎无可破解和反制的,他们总不可能马上插上翅膀飞过水面去杀敌吧。
更何况,这些贼船既然可以在这里轰击一线阵垒,自然也可以继续溯源而上去轰击后方相对空虚的阵垒,乃至运兵靠岸夺取和截断他们的后路,或者直取同样被涪水流经的州城之下;那就是相比在前沿打了败战更为可观的覆巢之祸了。
因此,宋浩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全军变阵,而乘着敌阵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就此丢下所有的负累全力撤走往州城而去。然而,正所谓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残酷的。原本依托重重阵垒为交替掩护的且战且走节奏被打乱,再加上宋浩高压之下勉强维持的士气和镇定,也就此出现了破绽。
仅仅在撤走处了几里地之后,前后自然而然拉长队伍的东川兵马,也不可避免的在紧随而至的车船继续轰击之下,发生了连锁反应式的大崩溃。虽然这些车船上发射的炮子对于这些拉长的散乱队伍,实际造成的命中率和杀伤效果有限,但是架不住一声接一声催命一般轰鸣声的惊吓。
短时间内散步在数里古道内的东川军,在迅速蔓延开来的恐慌当中,失去了最后勉强维持的建制。然后犹在遭遇到下一道阵垒阻碍的时候,又在身后炮轰的催促之下再度恐惧大爆发,几乎是相互推搡践踏着在完好的阵垒上,给强行踩踏着尸骨累累冲出一道偌大的缺口来。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宋浩就算是有满身的本事,天下第一流的豪勇,也是挡不住这些夺路狂奔的溃败之势了。他甚至要靠自己的牙兵拼死护卫着左冲右突,不断的砍倒和斩杀那些阻挡自己的乱兵溃卒,才能确保不至于被他们裹挟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因此,当最后堪称就是一生的宋浩带着大部分牙兵和最后收拢起来的千余名镇军、州兵,头也不回的逃进郪县城内时。流后后方的则是一路横倒在地的尸体铺陈,还有成片跪在河滩上对着水上车船大声告饶和求降的败兵身影。
然而宋浩在城门处,除了前来问候和探寻的留守监军院使朱敬玫之外,也意外见到了更早一步退回来的,负责率领另一处偏师的都押牙陈儒。显然,由他带领的那支偏师的成果就更加不堪了。
第991章 弯弓射贤王(三)
要说起来,身为东川都押牙陈儒最初还是坚决贯彻了来自宋浩的部署,不但成功袭击了好几个射洪城下游的市镇、渡口和码头,将其焚掠一空还就地取材的在江面上水流折缓处,用沉船和下木桩构筑了多处的浅滩障碍之所。
期间被从附近村邑之中驱赶而来的男女老幼,浸泡在冰冷犹有残余冰雪的将水中,亦是前赴后继的冻死、病死、淹死或是被重走了不知凡几。然而他这一番苦心的布置和有限的想象力,却没有能够挡住随着即将开春上涨的讯流,而沿江而上的太平军船队。
虽然他已经变相清理和驱逐了沿江可以提供拉纤的人力和畜力,却是没想到太平贼有可以依靠水轮自走的车船,更没想到那些粗粗布置的水面和水下障碍物,根本没有能够对这些车船造成什么妨碍,就已经被用几根船头延伸的杆子给提前探知出来。
然后,许多轻快小船靠上去作业若干,一声轰鸣和喷溅老高的浪花、无数死鱼翻滚之后,随着水流飘去的大片残渣,江上就重新变成了一片宽阔坦途;而他籍此在江边所设置的埋伏也就成为了一场笑话。车船上的几门炮子齐齐轰打过来,被按在地上的马匹现行受了惊,然后人也掩藏不住了。
而码头和渡口被捣毁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些车船很快就能用放下的小舟和拖运驳船上的物料,很快在岸边构建出一个建议的登岸地点来。而陈儒麾下都是东川比较稀罕的骑兵,却是没法越过江面去冲击对方的,在籍此三番吃了亏之后也只能转入内陆活动了。
于是他们退而求其次的开始用刀剑弓枪,来清算那些地方上“附贼”“从贼”的顽夫愚民。一时间真正的贼党没找到多少,倒是将那些自认为世代服从官府的良善之民,而与外来太平贼没有多少瓜葛,也不会又有什么事情,而不愿背井离乡暂避一时的人们,给顺手杀了个人头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