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偏远荒僻地区,甚至出现了明显的抛荒和举家迁移的趋势,因为在人口不断流失的壮丁稀少之下,就连饶有身家的田主们也难以维系了。小田主尚可带着全家人下地,最多在忙不过来时雇用几个长短工而已;但是那些拥有更多田地的人就根本顾不过来了,总不能叫习惯了人伺候的老爷们,自己去干泥腿子的活计吧。
然而,太平军同样也有对于土地抛荒和废弃,有着若干年限之后予以罚款乃至没收的一系列惩罚措施。于是乎,他们就不得不面临两难的选择,要么就此坐视家业缩水和衰败下去的命运。要么变卖田业道城里去重新置产,以为一个新生活的开端;这也是某种意义上软刀子割肉的后续阳谋所在。
因此,一时间与之利益相关的东南各道的传统士林当中,不免有了太平军政权“与民争利”以至于“民不聊生”的非议纷纷和上书请命不断。然而,对于这种民不聊生却是周淮安最乐见其成的,因为这些有产之家再怎么民不聊生,也不至于耽于饥寒的;但是落在普通贫民百姓身上,那真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惨剧了。
正所谓是没有伤害就没有对比,没有对比就自然没有那么值得珍惜的东西,也不好切身感受道新朝的统治秩序下与旧时代所能形成巨大反差和基本的幸福感。所以,这些陈情书和请愿索然送了不少到江陵,又被转送长安、洛阳来,却是基本上石沉大海一般的,没有人愿意为之出声和张目,因为如督府上下大多数人的利益基本盘,已经不再区区的传统田土收益上了。
另一方面的成果,则是由皮日休所领导的训学部门反馈,如今的东南八路和两岭地方的蒙学增长很快;其中主要的两个大头,一个是通过上交四成而返利一成的屯庄蒙学投入,一个则是那些伴随太平军而活跃起来新兴商人阶层,处于长远投资性的主动而为。
当然还有另一方面原因,是随着战后复兴和社会经济活动的活跃,而产生的诸多社会细化分工上的职业需求。当然了,对于周淮安而言,这都是在他未来更进一步推动的工业化体系当中,必不可少的潜在韭菜和催化剂、动力所在,所以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不久之后长安城内的监管场所内,听到李克用身死在五台山而尸骨无人收敛、葬身兽腹的消息,作为亲生长子李存勖的反应,却是要比他自己想的更加平淡的多。这一方面,他作为唯一在世的成年男子,要承当一干沦为敌囚弟妹的抚育和维系职责,就算再多的耻辱也要坚忍下去。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黄巢大逆的妻子曹皇后,居然真得认了他母亲这个沛国谯县(今安徽省亳州市)的宗亲。这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而又无所适从了。要知道,作为新朝大齐和太平政权,所双重承认的母后之尊,若是没有那位太平之主允诺的话,只怕想都不要想有这种事情。
而且他似乎还隐约被透露了一个消息,就是他名义上的大兄如今逃到河北的李嗣源,也在暗中向着太平新朝乞降当下了。更别说,他那堆早已经相继投降或是被俘的便宜兄弟们,其中最早在关内被俘的李存璋,如今甚至都得以活跃在了西北征战当中。
所以,就算是父王李克用还继续活着又能怎么样。从北都战败出逃又被代州、忻州的部众背弃之后;他就等于在这一刻变相的死去消亡了;就算日后想要重新站出来振臂一呼,也未必还能影响和号召到多少人了,也就是哄一哄塞外那些相对消息闭塞的藩部,做做还有卷土重来机会的美梦。
但是,这位曾经拥立过北唐小朝廷的晋王,只要还活着在世的一天,便就是对于他们这些依旧还在太平新朝控制下,苟且求生妻子亲族们的最大威胁和隐忧、后患。
第1173章 今比留侯更寿康(四)
而在千里塞外阴山以北的一处帐包当中。因为在逃亡路上沾染了寒气入骨,而导致了一直到开春都在缠绵病榻的前大唐执领宰相郑畋,突然从皮毛堆砌而成的床榻上挺起了瘦骨嶙峋的身体,而两眼放光的茫然望向远方,用一种亢奋的声音喊道:
“听见了么?”
“我大唐将士校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