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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善不想就这个话题往下谈,也许先祖此刻还在头顶上巡视呢。但他忽然看到一样东西——先祖的脑波放大器,是他与先祖第一次见面时先祖赠予的。这些年来它一直由值日的执政轮流保管,眼下应该是在赫斯多姆手里,但此刻它却放在妻子那边的床头柜上。姜元善悲苦地叹息一声。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制订的千年计划已经流产了,是被自己的爱妻一手破坏的。

严小晨平静地说:“赫斯多姆说,战争结束后先祖就陷入了心理上的自闭,不再关心尘世间的事。但愿他能从忧伤中走出来。元善,我想在近期见见他。我知道以一个平凡人的力量无法慰解他深沉的痛苦,但尽尽我的心吧。”

姜元善又沉默片刻。“小晨,不必遮遮掩掩了,不妨把话摊开吧。我知道你外柔内刚,你决定的事别人是无法劝转的。”他苦笑着,尽管他是位高权重的执政长,但妻子若想在这件事上和他作对,他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原因很简单,先祖已经成了人们心目中真实的上帝,自己的威望其实是附着在他身上的。如果民众知道有人想绑架上帝,哪怕这人是他们心目中的盖世英雄,他们也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而且,妻子要破坏这个千年计划实在是太容易了,她只需设法(比如用这个脑波扩大器)让先祖知道“姜的阴谋”,整个计划就会完全破产。除非——趁她和赫斯多姆还没有采取行动之前就杀了他们。为了人类的将来,他真该这样办。可惜自己的心还不够硬。

严小晨把丈夫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苦涩地喊一声:“牛牛哥。”

姜元善没有被她的温柔所软化,身体僵硬,声音也是冷硬的:“你尽可率性而为,做你认为高尚的事,只是不要后悔。我说一句话,绝非大言:人类的安危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严小晨温和地反驳:“倒不如这样说,人类的善恶在你我的一念之间。”

“善与恶?”姜元善冷笑着,懒得同妻子争辩。善与恶并非什么确定的概念,其实只是人类为了维护种族生存而玩的文字游戏。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与沧桑之后,妻子还执著于这样一个迂腐的观念,他真是无话可说了。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上天为女性多配备了一对沉甸甸的乳房,一份沉甸甸的母爱,却用它们坠住了女性的理智,以至于连高智商的妻子也不能真正看透。

想到自己的千年计划要毁于妻子之手,尤其是,她还把这个计划同丈夫的童年“邪恶”连在一起,真令人欲哭无泪。他的心情十分灰暗,正如刚才他分析的那样,如果妻子铁了心要反对他,自己是必输无疑的,除非这会儿就杀了她和赫斯多姆,堵住他们的嘴(也许她还没有使用这个脑波放大器同先祖联系)。在执政团会议上,姜元善已经洞悉赫斯多姆的犹豫,那时如果采取果断措施就好了,哪怕这个果断措施要涉及妻子。尽管这个念头相当残忍,但它却在姜元善心中勃勃跳动着,无法扼制。

当然最终扼制住了。这是他的爱妻,是猛子的母亲,他无法对她使用任何卑劣手段,哪怕有一万个正当的理由也不行,而且,即使做了也于事无补——以妻子的智商,她在这次摊牌前肯定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但他知道,夫妻之间的情分自此就要斩断了。虽然这个变化太突然,但其实也在情理之中,究其根源,是他同妻子在人生观上的深刻分歧,这种分歧是贯穿两人终生的。

他让自己平复下来,坐起身,“把那些闲事抛开吧。天已经亮了,我把老娘唤醒,陪她多说会儿话。你给猛子和来来打个电话,如果他们今天能赶回来,全家人就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玩一天。”

严小晨知道丈夫实际是在安排“最后的晚餐”,心中刀剜似的疼。这会儿她最大的愿望是能继续躺在丈夫的怀抱里,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感受着男人的温暖和心跳,享受着一种安全感。但这种幸福已经失去了,一去不复返了。她也平静了,笑着响应:

“难得你能陪陪家人,妈还不乐疯了。走,把老娘唤醒吧——不,还是先和猛子、来来联系。”她拨通了猛子的电话,“猛子说他们最多三个小时后就赶回来,咱们全家好好玩一天,是不是把天羽和媛媛也喊来?”

“可以的,你来安排吧。”

游玩的地方是秘书安排的,是在一处非常僻静的山区。在这儿,警卫可以远远待在一边,不影响家人游玩的兴致。天羽和媛媛也来了,媛媛一见姜元善就扑上来,来了一个拥抱。她贴着姜元善的脸,泪水刷刷地流淌。“不许吃醋。”她扭头对严小晨说,“战前咱们送他上飞球那次我是强忍着泪的,当时我想那肯定是最后一面了。”

严小晨笑着,“我和天羽都不吃醋,你尽情拥抱吧。”

“来来也没少为猛子流泪,特别是经历了那一夜之后。猛子你个小王八羔子,够绝情的,与一个女人欢爱,竟然拒绝知道她的名字和相貌!你不妨想想,那晚来来是啥心情。”

猛子尴尬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