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记得那个冬夜,临近过年,他被父亲带起前往某人家要工钱。母亲原本不想让父亲带他, 可父亲却说自己一个人去不好说话, 带个孩子一起兴许还能卖卖惨, 要来工钱。
秦业诚对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 听到的所有对话, 都记忆深刻。
因为他那年六岁,任何行为话语安插在他身上都不会显得突兀或是匪夷所思。在旁人看来, 他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儿。
但那天父亲没有要来工钱,还被人用眼神言语深深鄙视。
当面说着:“我们哪里有钱,你该去找更大的老板,我们的工钱也在他那里, 帮我们也要一下啊!”转脸就是:“要饭要到家门口了, 真他妈晦气。”
他坐在一辆破旧摩托车上,父亲将车靠停。狂风乱舞,天色从明到暗, 他们骑车过来用了几个小时,寒风里等了几个小时,枯枝败叶飘零,远方传来沉闷鞭炮声。
那人的老婆从楼上下来, 塞了一把钱给他们。
“真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了, 这钱就当先垫给你的, 大家都不容易, 大过年的, 快回去吧,冻着孩子就麻烦了。”
她和她男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将妇唱夫随发挥到极致。
秦业诚抬头盯着那女人看,她染着时髦的黄色头发,脑后盘成一团,发间别着精美发卡,身上披着是厚厚皮草大衣,浓妆艳抹,红口白牙。
父亲当着女人的面点好钱,装进兜里,抬腿上了车。
父亲让他转过脸来正对着自己胸膛,骑着那车上了路。他能感觉到车骑得很快,但感觉不到冷。
那是秦业诚对父亲的最后感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