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小人并不能让秦翎看到,他只是珍惜地看着自己心疼的小妹,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再有二十天,自己就再也看不到了。血浓于水至亲骨肉,他们同父同母,就是世上最亲的家人。
“大哥和长嫂找我什么事?”秦瑶坐下便开始哭,刚被嬷嬷们教训要忍住泪水,没出嫁的女儿家哭出来不吉利,这会儿瞧着他们便再也忍不住。
“你去瞧过三弟了?”秦翎提起来也跟着心痛,胸口里头烧得厉害,好似一把烈火正要点燃。
秦瑶点了点头,一颗一颗的泪珠顺着姣好的脸往下滑落,每次想开口说什么都被泪水呛回去。而拇指大小的小人就在她身边来回巡视,甚至还跳上了她的肩膀。没想到这么个小东西居然被大公鸡给看着了,它雄赳赳地跑进屋里,两个鸡爪岔开,竟然站在秦瑶的旁边不走。
小人也不敢下来,这要是跳下去肯定会被一口啄掉。
大公鸡就这样和它僵持,时不时围着秦瑶打转,尖喙里咕咕咕地低声嘟哝着,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或许是看那小人没有什么大动作它便安定下来,直接趴窝在秦瑶的腿边。
凤眼睁开,它用钟言没见过的神色看向秦瑶,好似也懂了人间的真情。
“嬷嬷们不让我离近看,只在窗子外头和三哥说了几句话,还没看够就被嬷嬷们拉走了。”秦瑶终于能说出声来,眼皮子肿得和杏儿差不多,“血腥味好大,我就知道里头出大事了,大哥长嫂,三哥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当真……没救了?”
钟言和秦翎对视,心里都揪得酸疼难忍,特别是钟言,如今他面上的从容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心乱如麻。他没敢让秦翎去瞧这会儿秦泠什么模样,瞧见之后除了心碎再无它法,秦泠都瘦成一把骨头了,满床的褥子都接不住他的血。
他身上的血泡全部发了出来,已经缠了满腰、满背,时时刻刻往外渗血。如今连下人都不敢给他换褥子,都是钟言亲手去做。他并不是要博一个长嫂如母的贤良名声,而是他知道小泠时日无多,疼痛难忍。
好几次,秦泠都抓着他的手,求长嫂给他吃点什么草药,赶紧死了算了。
这些话钟言是不会告诉秦翎,只是也瞒不住太久。现下秦瑶也问了出来,他只好说:“有救,我正在写方子呢,换一种药膏给他试试,保不齐明日就好。”
“真能好吗?”秦瑶脸上是擦不尽的眼泪,得到长嫂一句答复她也燃起一线希望,“爹已经去隐游寺烧香求佛了,二哥还说他要不是走不开他也去了。”
秦翎心里苦笑。但面上看不出一丝的破绽:“自然能好,你放心好了,家里有三位兄长在,有的是人给你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秦瑶忽然一愣。
她肩膀上的阴兵小人也跟着一愣。
秦翎手里拿着茶杯,这时候尽力地稳住手腕,生怕茶水表面出现波纹,让他们看出自己已经开始手抖。他温和地笑着,就如同一个平静的日子里和小
妹商量她的终身大事,没有病痛也没有鬼邪,三弟安好,二弟仁义,爹娘恩爱。
就如同这偌大的秦家一片祥和,他和小言从此不离。
“自然是你的婚事啊。”
秦翎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本来两年前你就该嫁人了,不是大哥不想留你,而是实在不能再拖。人家我已经瞧上了,只等着过两日请他坐坐……”
“我不嫁。”秦瑶顿时站了起来,把大公鸡吓了一跳。
“你先坐下。”秦翎撑着身子说,“大哥不是逼迫你嫁人,而是要给你找个自己喜欢又疼爱你的男子作为归宿。”
“为何要找别人才能成为归宿?为何秦家不能是我的归宿……”秦瑶小声地说。
钟言和秦翎同时不说话了,是啊,为何非要找男子嫁娶才是归宿,为何秦家不能是秦瑶一辈子的归宿呢?他们也不懂,他们也不明白,但每家的女儿都在往外嫁,从小姐变成少奶奶或者偏房、妾室,然后再成为夫人,成为婆婆。
但除此之外,他们想不出第二条路给秦瑶来走,只因为她是女儿家。
“大哥……也想成为你一辈子的归宿,只是秦家如今太乱,往后或许更乱,你留下不好。”秦翎还要作出不太难过的样子,“你听话,就听大哥这一回,好么?”
秦瑶显然是不乐意的,但她心疼大哥为她费尽心思,殚精竭虑,如今三哥又病,她实在不忍再让他们着急。
“好,我都听大哥安排,若是能为三哥冲喜也不错……”秦瑶甚至都想到这一层了,当初长嫂也是冲喜,“这不就成了吗?我成婚好好地冲一冲,说不定三哥就活了!”
“不是,你大哥他不是这个意思。”钟言没想到她会同意,更没想到她想得这样歪,“你的婚事不是为了冲喜,只是为了你。”
秦瑶的目光在他们两人当中徘徊:“那三哥怎么办?”
对啊,三哥怎么办?秦瑶小时候和三哥也很好要,有时候甚至好过了大哥,因为大哥年长,三哥和她差不多大。三四岁就总被三哥抱着了,不管他去哪里都记着给自己带好玩儿的回来。三哥还说将来等自己出嫁要出一支马队,搜罗天下骏马当作他那份心意。
直到几年前,大哥开始生病,三哥也长大了,两人便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近,懂了男女有别。
“小泠的事我自有安排,我也不会为了冲喜将你嫁出去。”秦翎缓了缓,忽然问道,“小瑶,你告诉大哥,你对徐家公子是否有意?大哥怕你嫁了不喜欢的人,想要问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