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并不能,第一天睡的那个位置可以,不过后来他们说离崖边太近不安全,就把营地迁到林子里了,怎么可能看到……”
“海”字都没说全,景程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这周围都是树,郁郁葱葱的高耸,如果不是熟悉地形的人根本都找不到过来的路,连太阳都看不清楚,距离那片山崖至少有七八百米,宋临景就算再判断失误,也不该在这种环境下说出“能看到海”这种话来。
景程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未转得这么快过,一个猜测突兀地跳了出来。
其实都算不上是猜测,更近似于某种“感应”。
“你为什么会觉得能看到海?”景程问道。
宋临景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几分无措,甚至隐约还掺杂着些许因自己“得意忘形”而导致露馅的懊恼。
不知道是因为实在没能临时想出个解释,还是惦记着前两天他对景程承诺的“再也不会骗你”,宋临景漂亮的嘴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天真的是你?”景程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看向宋临景,喃喃道“我以为是我烧糊涂了,在做梦。”
“可你那时候不是……”
时隔多年,无数朦胧的画面零碎地在脑海中拼凑出了一段不够真切的记忆——
崖边呼啸的风,猛烈拍打着海岸的浪,暴雨后潮湿泥泞的地面,蜷缩在帐篷里无人问津的可怜小孩,以及断断续续的梦境中那个触摸不到的身影。
关于十年前他和宋临景到底是怎么和好的……
景程终于想了起来。
第56章
因为签证和各方面的不可抗力,景程当年在意外发生半个多月后,才终于独自踏上了这片土地。
当时小岛荒得只有各种蚊虫鼠蚁,又密又壮、长相奇怪的原始植物,以及受到此次事件波及的人们。
甚至连一些偏离航线的渔民,都不会有兴趣将这里作为暂避风暴的首选。
AU海域周围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飞机“选择”了坠毁在这里,它其实就只是一座可能永远都无人问津的小岛罢了。
事故范围不大,出意外的飞机也很小,乘客连着服务人员只有五十几人,景程甚至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景兮和宋枫出国会选择乘坐这种航班。
不像要去度假,倒像是……
逃跑。
船只停泊在临时清理出的登陆点,两位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程序化地向景程表达了悲痛和歉意。
景程却莫名有些麻木。
他似乎失去了感知能力,不悲伤,不愤怒,思维奔逸,无差别接收着外界信息并在脑内不断做出反馈的同时,却也下意识地屏蔽着所有可能刺痛他的情绪。
不知道这二位是哪个公司负责接待的,如果是航空公司,那确实该道歉,如果是保险公司,那也确实该悲痛。
理赔金额肯定是个天文数字。
光他这段时间了解到的,景兮这些年在身上“投资”的几个人身意外险,如果真能全额保下来,这些钱存进银行里,他每年光吃利息都能有七位数。
景程不自觉地试图将景兮的“尸骨无存”换算成冰冷的数字,就像母亲从小一直将他类比成“她不幸人生的根源”那样。
仿佛只有彼此攻击,他们才能做到彼此憎恶,才能去忽略那些相依为命在细枝末节处隐秘滋长的爱。
如果景兮切切实实地死了,某种程度上对他们都是个解脱。
可她大概是真的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