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实很快就找上门来了。
丽妃站在御书房门外,身后的宫女捧着个红漆描金托盘,托盘上有个斗彩缠枝莲纹盖碗。
冯有德弯着腰,恭敬说道:“娘娘,皇上正在批奏章,您把东西交给奴才吧。”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丽妃怎肯就此离去。她今天本来是去找皇后耀武扬威的,谁知道却在坤宁宫吃了大亏,出来的时候还被僖嫔那个贱人奚落,这口气她如何忍得下去,因此便想来皇帝这里告上一状。
“这参汤是本宫亲自煮的,皇上为国事操劳,本宫自当尽心服侍。公公费心,本宫自己送进去就好。”
冯有德含蓄地暗示了几句,奈何这丽妃也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偏要进去。冯有德也不好直接说皇上今天心情不好,正僵持着,书房内传来清冷的声音:“何人在门外喧哗?”
“回皇上……”
“皇上,臣妾为您煮了碗参汤,这就端给您。”
“冯有德,让丽妃进来。”
丽妃接过宫女手中的托盘,骄傲地看了一眼冯有德,转而款款地走进书房。冯有德乖乖低下头,不再说话。
纪无咎看着巧笑倩兮的美人走进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天然风致,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风流多情。
其实就算没有苏将军的因素,丽妃单单凭借美貌,也是有做宠妃的资本的。
更何况她很懂得讨好纪无咎。
若是平时纪无咎心情欠佳,看到这样的丽妃,大概会面色稍霁,只是今日他心内总是团着个疙瘩,看到她时,那疙瘩又大了一圈。
丽妃将参汤捧到纪无咎面前,舀了一小勺:“皇上,您尝尝?”声音娇俏。
纪无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脸上并无半分笑意:“爱妃辛苦了。”
“为皇上做这些,臣妾感到很幸福。”丽妃声音柔软,能软到人的骨头里去。
纪无咎握了一下丽妃的手,面上依然淡淡的:“朕知道。”
“更何况,”丽妃顺势坐在纪无咎怀中,双手揽着他的脖子,温顺地靠在他怀中,“皇上日日为国事操劳,才是真的辛苦。皇上,虽然国事重要,可您也要爱惜身体啊。”
字字浓情蜜意,可纪无咎只听到两个字:国事。于是他的脑子里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四个大字:卖身救国。
“朕还要批奏章,爱妃先回去吧。”纪无咎推开怀中的温软美人。
“……皇上?”丽妃有些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和她预期的效果截然相反。
“对了,爱妃以后不要来御书房了,这里本来就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丽妃慌忙跪下,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泛出泪花:“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还请皇上明示。”
纪无咎冷冷地看着她:“看来朕确实太过宠你了。”
坤宁宫内,叶蓁蓁展开一张图纸,仔细看着。图纸上画的是一把火铳的构造图,叶蓁蓁痴迷地顺着那些线条轻轻画着,目光越来越亮。
素风用镇纸压好图纸的四角,担忧地问道:“娘娘,您不怕丽妃向皇上告状吗?”
叶蓁蓁满不在乎:“告状?我又没做错什么。”
“可是……”
“再说了,”她收起目光,抬头看着素风,“就算她不告状,皇上一样讨厌我。”
“娘娘,您就不着急吗?”
“我急啊,我快急死了,”叶蓁蓁指着图纸,“我要快点把它做出来!”
素月看着她们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外面一声尖细的高喊:“皇上驾到——”话音刚落,纪无咎已经步履生风地走进来。他穿着明黄色常服,胸前和衣角绣着蛟龙乘云,花纹细密繁复;腰间玉带收得略微紧了一些,更衬得肩宽腿长、身材挺拔;通身的气度如芝兰玉树,令满室生光。
叶蓁蓁起身朝他福了福,心下诧异,这皇帝没事儿到坤宁宫来做什么。
纪无咎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桌上的图纸上。他以为叶蓁蓁是在写字或者作画,走近一看,那纸上画的竟是一把鸟嘴铳,各个部分都标好了尺寸,旁边还画着几个零件。这鸟铳本是从海寇处缴获,经大齐的火器匠们加以改造,已经试造了一些装备神机营,过了半年,神机营的提督专门写了份奏章把这东西一通猛夸,所以前不久他又下旨命工部军器司加造了一批。
纪无咎眯了眯眼睛:“这张图纸皇后是从何得来?”
“捡的。”
“哦?在哪里?”
“御花园。”
“皇后的意思是,有工部官员携鸟铳构造图闯入御花园,并将构造图遗失于此?”
叶蓁蓁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我的意思是,您胡说八道的本领比我高多了。
纪无咎点了点头,像煞有介事:“既然皇后如此说,那么料想也不会错。工部那群废物也确实该整肃了。朕这就下旨严办。”
“皇上!”叶蓁蓁慌忙跪下,“此事和工部没关系,跟我二哥也没关系。”她二哥是工部侍郎,纪无咎若借此对工部进行整治,她二哥无论如何都会受牵连。
纪无咎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蓁蓁,她的臣服令他满意,他横眉冷哼:“那么这图纸到底从何而来?别告诉朕是你自己画的。”
叶蓁蓁哭丧着脸:“就是我自己画的呀。”
纪无咎目光一闪,又重新拿起那图纸看起来,仔细看才发现,这把鸟铳虽画得有模有样,但笔画稍显生疏,一些细节画得也不准确,一看就是新手所为。但是——
“你是怎么画出来的,从哪里临摹的图?”
“不是临摹的,是我偷了我表哥一把鸟铳,自己拆了一遍,”叶蓁蓁顿了顿,看到纪无咎又微微眯起来的危险眼神,“我后来又偷偷还回去了!”
“表哥?”纪无咎挑眉。他自然知道叶蓁蓁的表哥是谁,大内侍卫统领陆离,三天两头在他面前晃,想无视都难。陆离倒确实会配鸟铳,如此一来叶蓁蓁就把她二哥摘出去了,陆离也不会因此获罪,不管叶蓁蓁说的是不是实话,她都够聪明。
纪无咎却不打算饶过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图纸:“这么说,你确实骗了朕。”
“皇上,臣妾知错了!”叶蓁蓁有点害怕,这欺君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看着叶蓁蓁的惊惧,纪无咎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念在你是初犯,朕暂且不予计较,先给你记着,以后若是再犯,数罪并罚。”纪无咎心中的小黑本上,叶蓁蓁的名字后面又多了一笔,照着这个速度下去,她也许很快就能超过她爷爷了。
“谢皇上。”叶蓁蓁无比真诚地仰望他。
“好了,平身吧。”纪无咎说着,又低头研究起那鸟铳图。
叶蓁蓁坐在他对面,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担心地看着他。他正半低着头,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鼻梁挺直、眉清目朗、额头高阔,是无比尊贵的面相;眼睛不时地眨一下,睫毛长而浓密,随着眼睑抬起又落下,像是蝶儿忽闪着翅膀;面上肌肤如美玉,白皙细腻。
倒好一副皮相。叶蓁蓁撇撇嘴。
“你的图画错了。”纪无咎突然说道。
“什么地方?”叶蓁蓁身体前倾,凝眉看着图纸。胸前的曲线不小心擦到镇纸,把镇纸挤得移开了一寸,她犹自不知。
“……”纪无咎抿了抿嘴,移开眼睛,“很多地方。”
叶蓁蓁有些泄气。这个图她改了很多遍才觉满意,现在以为终于可以动工了,谁知道却还差得远。
纪无咎语气温和:“没关系,朕那里有准确的构造图。”
叶蓁蓁眼睛一亮:“皇上您会给我看?”
纪无咎笑眯眯地答道:“当然不会。”
叶蓁蓁算是明白了,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刺激她的。
看到叶蓁蓁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纪无咎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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