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没说什么,就和花信吃饭。吃到一半,见严癞头把照单子买好的东西拿进来,两匹料子夹在胳膊底下,右手有个福字纹布包,包着的一定是那三样给韦家小孩子穿戴的鞋帽。左手又还拧着三个点心匣子。
妙真望着道:“我没有叫买点心。”
严癞头搁下东西就笑,“良恭做主买的,他说那韦家老太太爱吃些零嘴。最上头那一盒,是给姑娘吃的。”
妙真把眼放下去,一面吃饭一面问:“他人呢?”
“他逛了这一日,说困得很,回屋里睡觉去了,叫我给姑娘送来。”
妙真只“噢”了一声,摧严癞头也下去吃晚饭。心里没由来的怀着点遗憾和怅然,不觉黄昏已逝,又是夜深了。
这夜邱纶在那陈家玩得高兴,三更过半才与那华子鸣归家来。想着要去告诉妙真一声,又见西厢早是灯灭月净,便自回了正屋里睡去。
次日起来,到妙真这屋里来吃早饭,不想妙真这里已在收拾饭桌了。他伸着懒腰随口笑道:“吃早饭也不等我。”
妙真坐在榻上瞟他一眼,“想你昨夜回来得晚,睡得也晚,以为你是起不来吃早饭的。我赶着要到韦家去,就先吃了。”
邱纶听她淡淡的口气像是有些生气,便去挨着她身边坐,歪着笑脸窥她,“大早起的,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隐隐嗅见他身上的酒味,妙真脸色益发冷淡,往边上稍稍让一让,“并没有谁惹我。”
“那你跟谁怄气呢?”邱纶还不知道是为他生气,仍腆着一张笑脸睇住她。她往旁边偏开脸,他歪下腰追过去看,“难道是在生我的气?叫我好好想想是我哪里得罪了你。”
妙真瞥下眼来,见他仍是一张笑脸,并不像是真的在反省。就想他这个人的脑筋简直不会转弯,和他兜绕,恐怕他一辈子也才想不到该想的地方去。
便叹了口气,好言好语和他说:“你这个人的性情,真是不知道叫人怎么说好。咱们在无锡不过是稍做停顿,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你就结交了那么些朋友。若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就罢了,大家聚在一起能谋一番事业也是好事。可你们聚在一处是做什么?不是吃酒听戏就是四处闲逛。人家那起文人相公们闲逛,还能逛出一些传颂千古的诗词文章来,你们闲逛,逛出了什么?非但什么有用的东西也不得,反倒开销出去许多银子。”
邱纶听得慢慢直起腰来,觉得她这番话真不像能从她口里说出来的,反倒和他族中长辈教训他的那些话如出一辙。
他微微有些讪,辩解了两句,“你这话虽然不错,可交朋友自然就少不得要应酬。不这样,朋友之谊何以存续呢?况且也不是我一味的想和他们玩,你想想,人家既请了我,我推迟,好像我这个人不够平易近人似的。我又不是什么王孙公子,何以把架子摆得那样大?”
妙真噘着嘴睐他一眼,“你好像很有道理,可听来都是歪理。倘或作为朋友,连这一点都不能体谅,也不配做朋友。难道你在做正经事,听见他们叫,也一定要抛下正经事去赴他们的约么?”
“问题不是我此刻没有正经事在做么?”他把两手一摊,笑着看她一眼,顺势环住她的背贴上来哄她,“我晓得你说的有理,就这一阵子,等咱们离了无锡自然就不和他们混了。眼下咱们借住在人家府上,怎能不给主人家面子呢?”
妙真斜他一眼,“你这样讲,好像是因为我囖?要不是因为我的事要去常州,咱们也不会中途在这里打搅人家。”
“你看看你,多心了不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忙在她背上温柔急切地抚慰两下,“姑娘教训得对,我知错了,好么?”
哄得妙真笑了,心里头叹息着,回转身来,贴进他怀里,“那你听我的,下回可再不许又夜饮到三.四更天才回来。夜里睡得晚,次日就起得晚,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如此下去,岂不是在虚费光阴。”
邱纶尽管笑着答应,却是有些勉强。怀里搂着妙真,心里却平添了一分惆怅。觉得妙真这张嘴,尽可以撒娇,尽可以赌气,也尽可以说些无理取闹的话。偏偏又说起大道理来,不免有点扫兴。
这一早,花信又重新提了早饭来喊邱纶吃。这间屋子是西厢房,没有罩屏,是个宽敞通间。饭桌摆在床与榻当中,邱纶就放开妙真,懒懒地走下踏板,坐到饭桌对面去望着妙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