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兴归高兴,还是为妙真做出一副惋惜,“瞿尧倒是个好帮衬,只是人家男子汉,也要立自己的事业。林妈妈呢,她那时在这里陪着你的时候身子就不好,我就猜她是熬不过这两年,果然叫我说中了。”又问:“这次回嘉兴是住在哪里呢?”
妙真照实说:“是邱家二爷的一处房子,因为空着,邱纶就向他哥哥讨来借给我落脚。”
果然听见的闲话不假,生意场上跑来跑去的人都说妙真和邱家三爷有些私行不检,以至邱三爷和家里头闹得有些僵。
胡夫人一面笑,一面感慨,“邱三爷还是很对你的事情上心,这会只怕也陪着你到常州来了?怎么他今日不到我家来?”
“他有点事情要忙。”妙真晨起连邱纶的面也没见着,也不知他昨夜是睡在哪里的,只得胡乱搪塞一句。
这时胡夫人跟前伺候那个媳妇进来,问几时摆午饭,厨房里好掂着时辰烧饭。
“就正午开饭。”为表对妙真的关怀,胡夫人又过问几句菜谱,“都做些什么?”
“是一样卤鹅,一样清蒸乳鸽,一样炸豆腐元子,一样糟鲜藕。”
胡夫人道:“再添个鲜虾烩火腿,妙真爱吃的。”
妙真不得不谢她,她在应酬上显然是经验不够,总弄得个被动的境地,人家暗地里坑她的钱,她嘴里还得谢着。这一想,倒觉得应该学学她舅妈这份智谋,往后遇见一般的人,都不会吃亏。
不一时开饭,大家坐到小饭厅里,妙真也学着胡夫人的样子,问起胡家这一年的事情,“舅舅外头的生意一向都还好?”
“好什么好,还不就是勉强糊口,这么大个家要养,又是二房三房,哪个月不闹亏空?”说是这样说,不过胡夫人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
这是人家会说话,嘴里头说“不好”,防备人来借钱。脸上又要显露出“好”来,不然一份得意没人看见,岂不是白费?妙真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在暗暗学这一点。
继而又问雀香的事,“雀香妹妹出阁,就是今年了吧?”
胡夫人益发显得荣光满面,索性搁下箸儿细说起来,“就定在今年冬天,年初的时候黄家来人送了聘礼来,哎唷,来的人又多,东西也多,把家里闹腾得。真是,我那几日简直忙不过来,就怕哪里不周到得罪了人。”
东西多虽多,值钱的却没几件。为这事雀香不高兴了几日,胡夫人劝她说:“人家是为官的人家,自然不能落人话柄。值钱的东西一箱一箱抬过来,给人看见,不得问这些东西他们黄家是从哪里来的?做官的人最忌讳这个,等你过去,还怕没有好东西给你?”
雀香虽然觉得在理,感情上仍有些过不去,此刻听见她娘又说起这事,就斜她一眼,怕妙真深问,有意要岔过去,“说这些做什么。大姐姐,我只问你,冬天的时候你还在常州么?送不送我出门呢?”
妙真有意看了胡夫人一眼,“我也是说不准,就看常州这头的事情好不好办,要是棘手,就是三年五载也要耗在这里。不过你出阁,我既然在这里,自然是要送的。”
胡夫人听这意思是要和她耗到底了,心想倒是个麻烦,不怕她打官司,就怕她闹得人尽皆知的,叫人家听见他们胡家私吞外甥女的财产,面子上终归有点不好看。
不过钱和面子比起来,还是钱要紧,她不怕她闹。
脸色就有些冷淡了,故意的。冷淡了一会,又转回从容的笑脸给妙真夹菜,“多吃点,这一年来来去去的,看把你瘦得。一会你舅舅回来看到,又要心疼。你去这一年,他念叨得哩,怨我当时怎么不派两个可靠的人跟着你去。”
妙真就说:“哪有总靠亲戚的,我自己也要顶起事来。舅妈不知道,这一年操办了这些大事,我也长进些了。去年在邱家,就和他们家太太奶奶们撕破了脸皮。他们当我没有父母就是好欺负的么?那可不能够。我才不管从前是旧交还是旧仇,谁的脸面我都是不给的,没道理成全了这虚头巴脑的体面,倒叫自己吃了亏。”
胡夫人不由得另眼看她,刻意捂着嘴好笑,“这种事情你也好意思说啊?我晓得那邱三爷想讨你做奶奶,可你一个小姐家,不该跑到人家家头去谈这种事,该请个人代你去说。再不济,请个媒人去说也好看些。”
妙真噘起嘴,“我怕什么好看不好看呢?横竖自从父母没了,我的名声渐渐就不好听起来。我就是这性子呀,非得要弄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