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因问:“不知你是要什么东西?”
那陈姑娘且不作答,眼波别有意思地流在他身上,款款踅出案来,“你说你不过是个下人,是替你们小姐办事。我可看着,不大像。我这里来的公子老爷也多,他们身边也跟着些人,不过都是主人说什么他们照办。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替主人办事,也没见你们家小姐来和我商量,也没让你代传什么话,想必主意是你自己出的,这银子也是你自己掏的。”
“谁掏有什么所谓,总不叫姑娘你吃亏就是了。”
陈姑娘把那银子拿来放在他身旁的桌上,“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有钱人,银子我不再收你的,不如你换件东西给我好了。”
“姑娘要什么?”
她去把他那把折扇拿来细看两眼,“不如你替我画副画,不要仿人家的,你自己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良恭一口答应,“这有什么,等过两日我就送姑娘一副。”一看天色,日影西斜,就要告辞。
陈姑娘在身后叫他一声,“嗳,今日中秋,我们这里最是热闹,夜里沿河要挂灯。不如你留下来,大家用过酒席一起赏灯赏月?”
“多谢姑娘美意,此时节下,家中忙碌,我也赶回去帮手,只好有负姑娘盛情,过两日我再来搅扰。”
言讫走到楼下,偏给鸨母陈家阿妈在后院一把拦住,弯来绕去的问他要钱。
良恭说才刚已放下二两银子在屋里,陈家阿妈却不依,笑道:“二两银子够干什么的呀?你这闲事原本我是不想管,也劝了我女儿两句,可我这女儿,别看她是个姑娘家,却是个侠义心肠的人,一心要应承。应承就应承好了,可你看看,为你的事,耽搁了我们三两天的生意。你凭凭良心,前后七两银子就把我们打发了呀?不厚道嚜。”
那陈姑娘在屋里听见,走到廊外来朝下喊她妈,“妈,怎么这样子讲啊?七两银子三五天的生意,少了啊?再说人家良恭还答应给我画一副画的呀。”
陈家阿妈叉起腰仰起头来,“七两银子三五天的生意是不少,可账不是这样算。这几日是节下,你往外头去多应酬些局面,拢在一起可不止七两,十四.五两也赚回来了!为他的事情把你耽搁在家,是不是算他包你三五天呀?包银还是这个价啊?再说那画,你稀罕这些不当吃不当穿的东西,我不稀罕,你自己挂起来当宝贝好了,我开门做生意是为赚钱!”
陈姑娘坐在吴王靠上翻个白眼,“晓得了晓得了,你先放人家去,差你多少,我补给你总好了?”
“你补给我算是怎么回事?还要你补给我?你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的?”
良恭听她母女两个楼上楼下争了半日,听得不耐烦,又想亏得她们肯帮着做这个局面,便应承下来,“妈妈别吵了,我心里有数,等过两日应酬完叶县令,一准再给您补上十两银子。”
陈家阿妈便笑了,“嗳,还是你晓得行情。去吧,我们这里你只管放心,谁来打听都保管说得天衣无缝。”
良恭便与严癞头往街上买了些熟食,转回家去。吴妈妈一早烧好了饭菜也要回家过节,嘱咐花信一应都是现成的,到晚夕不过把几道热菜蒸一蒸,再把那肉元子与鹌鹑下锅复炸一回。
这里刚交付完毕,就见雀香穿得光鲜亮丽乘一顶软轿而来,命两个丫头担着个四层提篮盒。花信引往妙真屋里去,雀香上前拉住妙真道:“大姐姐怎么不往我家去大家一起过节啊?自己在这房子里过,不孤单么?”
“我这里算算也是四个人呢,有什么好孤单的?”
妙真猜到她不往胡家去,胡家也要派人来一趟,她舅妈在人情往来上一向不落人话柄的。就是没想到是雀香亲自前来,不得不打起精神应酬她,笑嘻嘻地拉她在榻上坐,“你们家今日一定忙得很,只怕一会就要开戏酒了,你还跑来做什么?”
雀香拂裙落座,嗔道:“戏嚜天天都在看,有什么稀奇的?我娘才刚说叫你你偏不来,就要打发人给你送些酒菜来,我听见家里闹得烦,就和娘说我给你送来。 ”
说着喊廊下丫头担进提篮盒,打开给妙真瞧,是几样现做的大菜,一条鲜蒸鲥鱼,八只黄澄澄的大螃蟹,一碗煨得极烂的东坡肉,一碗海鲜杂烩。妙真说了谢,叫花信收到厨房里去。
姊妹两个在榻上盘着腿儿对坐,雀香朝窗外望一眼,没听见有男人说话,因问:“良恭和那个姓严的呢,怎么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