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好容易有番打算,又要作废,面上过不去,就斜他一眼,怫然道:“你倒有这许多话来说。”
说得良恭莫名其妙,“你到底是在和谁赌气啊?”
“我是说正事,谁在赌气了?”
“那我不也是在同和你说正事?你不高兴我说,就不要和我商议嘛。”
妙真自知无理,就不说了,坐了须臾,起身把灯擎起来往椅上去坐。良恭因问:“你把灯拿走了,我还怎么吃饭?”
她坐在椅上挑衅地笑,“你还晓得你要吃饭啊?你一张嘴不够,又要吃饭,又要来驳我的主意气我!”
良恭赌气搁下碗,“那好,我不吃了。”
“你不吃就不吃,饿死谁?”
两个人赌了会气,良恭败下阵来,走来哄她,“是我多嘴多舌,我不该瞎出主意,要我现在说,你这主意真是拿得好!花信一个丫头,竟敢成日和你叫板,是该早点拿点钱赶她走。”
可巧花信走到这屋来问后日启程的事,在外间听见后头半句,又悄然退出。心道是良恭想赶她走,回到屋里一面恨得要死,一面想着,真要是妙真赶她,又该走到哪里去?
她那个舅舅,早不知到哪里去了,又没有别的亲人,离了妙真就是无依无靠。因此又盘算着此事不提罢了,要是妙真听了良恭的话,明日说起这事来,她还当转转态度奉承良恭两句,先讨得妙真高兴了,留她下来才是正经。
这边厢妙真还在同良恭作气,因见他左一个揖又一个揖地讨饶,才罢了,把银釭递给他,抬着下巴说:“先绕了你,你下回可还敢驳我的主意?”
良恭连说“不敢了”,依旧擎着灯坐回榻上去。重端起碗来,却吃不下了,便又放下把碗碟都收尽提篮盒里,“你看你,无端闹我一通,我就吃不下了。”
妙真跳到他背后来,还要讨嫌,“那你去陈家吃好了呀,你今日送画过去,陈姑娘没做个东道谢你?”
怄得良恭反手捞她到前头来,掐住她的下巴,“你这些酸话什么时候才说得够?”
她把眼皮一翻,“看我什么时候说高兴了,自然就不再说了嚜。”
收拾了炕桌,良恭欲回房去睡,给妙真拉住不许。良恭便去打了睡来二人洗漱,就在这房里睡到天蒙蒙亮,又摸回外院房里去睡。妙真醒来时他已出去了,只摸到枕上余温,她想着两人偷情似的光景,也烦得睡不着。还不是为怕花信看见了絮叨。
不想早上花信打水进来给她梳洗时,倒全然换了副态度,一壁在身后替妙真梳头,一壁朝镜子里笑,“早上天不亮我就听见你这屋里开门,我还当是你起来了,隔着窗纱一看,是良恭起来,开了正厅的门,到外院去了。”
说得妙真向镜里斜看她一眼,有些不明白她忽然捅破这层窗户纸是什么意思。
她又笑道:“是怕别人看见不好啊,还是怕我看见了来说你们?要是为怕我说你们,那就多余这样想了。姑娘自己的事一向都是自己有主意,我一个丫头能插得上什么嘴啊?就是我要说,我也不会是说你们不好。良恭为你打官司的事,前前后后忙得这样,可见他还是很好的一个人,对姑娘也很用心,姑娘真喜欢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妙真莫名其妙一阵,红着脸摸起一把篦子,手指头在篦齿上刮来刮去,“你发什么疯,忽然说起这些话来了。”
“我倒不是发疯,是看见良恭天不亮就从这屋里出去,麻烦也麻烦死了。索性说穿了,往后你们两个光明正大的,不好么?我知道是因为我前头说他那些话,所以你才不好意思。我前头说他的那些不好,也不是我瞎说,我也是为你好,怕你错看了人。”
说穿后妙真心里也松了口气,起身来握她的手,“我晓得你是为我好,不过你不要盯着他身上不好的地方看嚜,也看看他好的地方,是不是?”
“他好的地方嚜自然是有。”花信体贴笑了偏科,忽然反手搡开她的手,嗔道:“哎唷横竖他好不好,是你自己的姻缘。你都欢喜了,我能说什么啊?横竖你看中他,我就拿他当主子爷看待就是。”
妙真赧笑道:“又不是要你当他是爷伺候,他自己还不惯被人伺候呢。你就像往日一样待他,有个忙得顾不上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想着互相分担些,就是了。”
花信嘻嘻答应着端了水盆出去,妙真见她如此态度,心里忽如云霁清丽,觉得烦心事再没了,自然将要遣散她的话不题。大家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退了房子,遣散吴妈。明日大早,雇了两辆马车,捆着好几口箱子一起往码头上去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