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阆脸色愈发焦躁,忙问:“她病了?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要紧倒是不要紧,前几天风太大,吹着了,她说头疼,郎中也叫卧床休息。没听见她说起有位堂兄,你是她哪一门的亲戚?”
安阆现编了个慌,“同宗同族的亲戚,我们的父亲是亲兄弟。”
邬老爷拿拇指刮着两撇小胡子,满面和善地笑起来,“原来是亲舅爷。舅爷现在哪里落脚,等她好些了,我使人去请你来见。”
“就在前头街上那家悦来客栈。”安阆答着话,却不起身,没有告辞的意思。
邬老爷便赶客,“辛苦舅爷远道过来,留下来吃午饭?”
安阆只得勉强起身,“不了,我回去等着,她好些了我再来打搅。”
他脸上含着一片屈辱与不甘,走也走得磨磨蹭蹭。邬老爷做生意的人会看不出人家的脸色?一切了然于胸。
回到厢房白池问他:“来客人了?”
他随口敷衍,“来了个化缘的和尚,我打发了。”
白池翻身过去,也是随口问问,不大有兴趣知道,反正这房子里的来不论来什么客人都与她无关。唯一与她直接相关的客人是太太,隔三差五地趁邬老爷不在这里的时候就走跑来骂她几句。
也许是专门挑邬老爷不在这里的时候,也许是邬老爷刻意避出去的。他也有点怕他太太,怕她骂起来连他一块骂。无论怎么回事,白池都不大在意,她要骂随她骂几句好了,就是砸坏了东西,老爷也会再去买来。
她觉得这些人与事都不与她相干,往后的日子,多半也是在游离在这些无关里过下去,穷极无聊。
邬老爷爱是爱她这份冷清疏离,讨厌也是讨厌这一点。他觉得她不像个丫头,气度性情都像位小姐。娶到一位“小姐”做小妾,是他捡了便宜,哪里舍得撒手?
所以安阆隔几日再登门,他恼火得很。看这后生窝窝囊囊的样子,想不到还有这份坚持。他审度着大约不能轻易打发了他,心里便起了个主意,叫他明日再来。
总算有个确切的日子,安阆大喜过望,忙告辞而去。次日再来,门上那男人一径将他引到正房里等候,“老爷姨娘在西厢房里说话,您先请在这屋里小坐片刻,我去给您瀹碗茶来。”
那男人出去,安阆空自坐着,等了半晌,茶也不来,人也不到。他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久等不住,便转出廊下到西厢房去。走到窗下,果然听见个男人和女人的生意,却不是在说话,是一片交缠的气.喘.吁吁。
他心里骤紧,隔了很久也依然能一下听出是白池的声音。哪怕她不讲话,光是呼吸他都听得出来。他躲在墙边,不由得歪着脑袋贴到窗户上看。里头影影绰绰的两个袒裼的身.子.搂抱在一起,她像是欲推难推,也像是欲拒还迎。
安阆一阵慌乱,跌撞了两步。弄出响动来,给她听见,向窗户上看,“有人看。”趁机推着邬老爷。
邬老爷搂着她不放,腆着笑脸,“怕是有鬼。哪里来的人。”
是下人?可这一房下人有眼力见得很,两个人一在卧房里就躲得远远的。能是谁呢?她一借着个事由就要在这事上分心走神,偏着脸蹙着额不看邬老爷贴上来的身.体和脸,有种度日如年的烦闷。
安阆魄散魂离地回去,隔了两日又转来。有什么的,他早就知道是这情形,原就是来把她从这情形里带走。
邬老爷差点怄死,哪里想得到会有男人眼睁睁做了王八还不肯丢开手。他暗窥安阆坐在下头的侧影,穿着旧得颜色不均的靛青直裰,半垂着头,窝囊里有种倔强的态度。
这人阴魂不散,看来是轻易打发不掉的了。他只好另想法子,笑道:“真是不巧,有户亲戚办喜事,她和太太到亲戚家去了,是后日回来,你后日来好了。”
安阆看他一眼,软弱坚持的目光,没说话,只随意打了拱手,表示一定会来,誓不甘休的意态。
这样难缠的人,还得要个难缠的人去对付。邬老爷只好请他太太出面,论蛮横无赖,他太太才是是翘楚,谁都及不上。
邬夫人听说这事,一开口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你个贼烂根子的王八,做了王八还要我来给你搽屁股,我要管你这些闲事?你高兴娶她嚜,当个宝贝似的藏在外头,现在怕人抢了去啊?抢就抢去好了,关我鬼事,我巴不得哩!”
邬老爷一贯能屈能伸,登时就跪在地上,挪动几下膝盖,跪到她膝前来,拉着她的裙子腆着脸笑,“我的好太太,你一向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帮我这一回。按我的话去打发了他,我往后到此打住,再不说讨三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