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了身子了不得?还敢顶我两句了?谁晓得你这肚子里是哪来的野种?你当你干净啊?老娘什么不晓得?有个姓安的,你和他就不干净!正正好,算一算日子,他上回找到这里来就是那时候,保不齐你肚子里就是他的种!也就是那个没皮没脸的信是他的种,哼,他做王八倒做得高兴,不管哪里的杂种都肯认作是他自家的。”
当下白池怔在原地,前后细想,是有些不对头。她没想过安阆会找到这里来,又无声无息地给他们哄骗走了,他们连见一面也没能见上。
就见上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也不一定要答应见他。尽管到了这里来,不是没有过后悔。可当初是她自己选的,走得干干脆脆。看着是为了妙真,为了她娘,其实她自己心里晓得,是因为对于和安阆的未来,她没有一点信心。
她高兴听见他笃定的承诺,但要把那些承诺践行,她是害怕的,因为终归不配。她耿耿于怀自己的身份,从始至终都相信,她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他爱过她一场,就够了。她是静悄悄地把自己的爱放下了。从此后的日子,不拾起一份恨来引导,怎生去熬?
第86章 碾玉成尘 (〇四)
这日要到林家去, 妙真特地起了个大早,白池也早早起来,昨日就叫人在花圃里拣了十来盆山茶花,早上命人抱着, 也有人提灯笼, 十来个人跟着坐了软轿过去。
接连两日的大雪,起来地上就积得好几寸深, 到处都是脚印, 多半是些做买卖的货郎摊贩。年关紧至, 这一向做生意都是赶早。到处踩得沙沙细响, 轿子一地里走到大街上来, 又听见“嗤啦啦嗤啦啦”下油锅炸东西的声音。
妙真挑开帘子看, 路边是有好几个炸饼摊子, 便转头挑开另一边的帘子,两手扒在窗户上,向良恭笑着夹眼睛,“你去看看有没有肉馅酥饼, 买一个我吃好不好。”
良恭穿着件簇新的湖色厚袄, 两手抄在袖管子里看她一眼,“不是才吃过早饭出来的?你就不怕把手弄脏了没处洗?”
“那会刚起来,没胃口,根本吃不下,就吃了一口稀饭。这会才觉出点饿来了。”
良恭无法, 踅绕到轿子那头去买。人刚错开, 就看见有辆马车驶上前来。那车围板上的雕花十分精致, 连挂的绵帘子外层也是妆花缎的,不知是哪家的阔人。妙真前后看看, 又不见有人家有多少人跟着,只车前头坐着个赶车的并一个小厮。
不一时马车就跑到前头去了,妙真无趣地丢下帘子,又听见良恭敲两声轿子抬杆,是买了酥饼回来。
酥饼用三层干荷叶包着,倒不用弄脏手了。妙真笑嘻嘻接过去,一面吃一面挑着帘子和他说话,“白池非要留咱们元夕之后再走,我原不想多搅扰,可她说不早不晚的,都在节下,不好找船,不如元夕后再走便宜些。我想也是,就答应了。我看她是舍不得我走。”
“那就元夕后再走,我听说过几天,他们花圃里有管事的要带人去给林大人家的别院种梅花,我和他们家的小厮说,到时候带着我过去看看,我还能帮把手。”
“你还真要做这栽花种树的买卖啊?”
“不是早就商量好的么?”良恭笑着,正好迎着红色的朝暾吐出一口白烟来,仿佛一股森冷随冰雪消融了,前景是可观的,“既然打算好了,自然要去做,要不然还打算它做什么?正好这里有现成会的人,还不趁机好好跟人学学这里头的门道?”
妙真鼓着腮帮子,噘了下嘴,有些为他惋惜,“我就是觉着你不是该和泥巴锄头打交道的人。”
“那我该和什么打交道?你说说看。”
妙真说不出,自然觉得他该伏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她见过他那副样子,实在翛然出尘。自己想着,脸上有些泛红。良恭看见,以为是被风吹的,便抬手把她脑袋摁进去,“冷得很,仔细把脸吹出冻疮来。”
她坐在里头一会,忽然想起个什么,又把脑袋钻出来,“那听你的意思,仿佛发不了财就不和我成亲了?要是一辈子发不了财呢?咱们就这么干混着?那可是不成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的意思是先有点钱,好歹要置办分体面的聘礼。”他笑着并过来,“你生死非我不嫁,我总不能叫你受委屈吧?”
妙真不好意思起来,伸出个胳膊捶他一下,“我才不稀罕你的聘礼!”
她把眼珠子转着,以表轻视,嘴瘪着却不说话,假装看不起他。良恭陡地想起原来在尤家的时候,她老是这模样蔑视他,因为不是真心的,反而有些扭扭捏捏的可爱。他前后看看,趁没人留意,挨过去把她的脑袋压低来,亲在她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