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憋不住“咯咯”笑,抬手打他,“大街上,你做什么呢!”
说说笑笑间就暨至林家门前,天色大亮,有一轮晴日悬在人家墙头。林夫人领着两个仆妇迎在门上,看见白池下轿,就上前来嗔怪,“你身子又不方便,又是大雪地里,为什么还要跑来啊?倘或摔了一跤,我哪里担待得起,你敢是存心要添我的罪过啊?”
林夫人一向快人快语,说话没许多顾及的时候,倒是表示和人要好。
白池也不计较这些不吉利的话,只笑着和她打趣,“我不来,怕你们老爷还在生气。刚入冬你们那别院里的菊花就死了一大片,我怕不等过年,我们的性命也跟着难保,所以趁这时候山茶花开得好,送几盆来赔罪。要过年了嚜,家里来来往往许多客人,摆着大家赏心悦目。”
“谁敢呐?”林夫人那臂膀轻撞她一下,又要挽她的胳膊。错言看见后头站着个人,不由得眼迸惊喜,“哎唷,这是谁呀?好个模样!”
妙真原是立白池身后听她二人寒暄,心下正想,是掉了个头了,从前都是白池在她后头听她和人寒暄。如今白池早能独当一面,只她还是个没出息的人。陡地听见问她,忙笑着福身,“不敢当。林夫人纳福。”
要说她是谁,白池就少不得要刨起从前的身份来,有点难堪。但也仍是照实讲:“我从前娘家的小姐。”
妙真凑来说:“我们从小长到大的,亲姊妹一般。”
那林夫人忙点头笑,“眉眼看着是有些像。唷,快进去,这里站着多冷啊。”
良恭帮着邬家的下人把花搬进去,路上有林家的人赶来接手,他就跟着人出去。搬花的人回去了,他不能走,随下剩的两个小厮到大门一旁的门房里头去等。
里头敞亮,挂着厚厚的门帘子,也有大片阳光雪光从一排窗户里透进来。四壁下头摆着几套桌椅,当中点着个大炭盆,又围着几长条凳。拢共林家的邬家的,加起来七.八个人不分彼此,都抬腿坐到长条凳上吃炭盆沿上摆的烘山芋。
未几良恭就同他们打成一片,正在说笑,又听有人打帘子进来。他是背着门口坐的,扭头去看,是林家的家丁请着身后一个进来,“没事你就在这里坐会,你们家大人倘或叫,自然有人来传话。”
后头人错身进来,良恭一眼有些面熟,盯着细瞅一番,惊骇不已,原来正是那年在无锡碰见的历传星跟前那小厮禄喜。他忙扭回头,把脸低下去,怕人也把他认出来。
亏得屋里人多,四.五个都争相和禄喜寒暄,禄喜一时也没留心,自往墙下椅上去坐。有人请他到火盆前头来坐,他只推,“我倒觉得热得很,就在这里坐坐好了。你们在吃什么?”
有人拣了个给他送去,“山芋,粗烂东西,你也吃点。”
长条凳上有人打趣他巴结,“禄喜是历大人跟前的人,在京中长大,又是在那样的人家当差,难道不是跟着吃山珍海味?你拿这东西敬他,只怕他吃坏了肚肠还要怪你呢!”
众人轰然笑开,良恭也跟着笑两声,唯恐有哪里特别引得禄喜留心。
禄喜在椅上歪着摇手,“瞧你们说的这话,我就是在宫里当差,也还不是个下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嘛。”
又有人打趣,“唷,要是在宫里当差可就不一样了,你要比咱们少一件东西呢。”
大家又笑成一堆,禄喜笑骂了两句,剥着山芋吃。眼睛瞟着这些人,因他常跟着历传星往林家来,大多是认得的。就不认得,也看着面熟,唯有面前背坐这三个不知是不是林家的,因问:“唷,今天你们家还有客?”
有人引着邬家一个小厮回头,“他们是邬家的人,跟着他们姨娘来瞧我们家太太,也在这里等着。”
禄喜点头笑道:“今天可倒是热闹了。”
恰逢有人进来叫禄喜,“你们大人叫你。”禄喜忙丢下山芋拍手出去,良恭怕他回来,忙借机躲出去,往大门外头找了个角落,在墙根下倚着等候。心里惴惴的,唯恐他们和历传星又碰个头,却不好无缘无故进去催促妙真她们。
好在林大人待林大人的客,林夫人会林夫人的友,各在一处,互不相扰。妙真跟着白池到林夫人房里坐了好一会,说了好些话,倒还没什么拘束的地方。林夫人也爽利,不过说了一阵大家都熟识了起来,不要她们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