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说不准。”花信托着叠好的衣裳回过身来,“兴许人家见多了贵族人家的小姐,又觉得平头百姓家的姑娘好呢?”
“你这意思,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偏要吃点粗茶淡饭?”
“兴许。男人的心思,说变就变的。”
妙真打了个哈欠,懒得说闲话了,笑着翻身去睡,“这也不与咱们相干。”
花信看她一会,也不再作声,嘴角噙着点隐隐的微笑,转身把那衣裳放到榻上的箱笼里。
箱底压着个什么,她把层层叠叠的衣裳拨开看,原来那只昭君的风筝。看着看着,她伸手去摸一下,仿佛被烫了似的缩回手,又扭头看看妙真。妙真已睡着了,呼吸绵长而恬静。
花信独自踌躇片刻,就把那只风筝取出来,悄然关上门出去,回到自己房中。
这时候正屋里也没动静,想必白池也是睡了。下午的晴光亮丽得简直不像是冬天,蒙在窗纱上浅浅的一层,给人一种暖春的错觉。花信一手托着那只风筝,一手触摸到窗户上去,触到一片暖洋洋的欣喜。终于在此刻,她感到未来总算是照进来一片希望。
这一个下午过得格外悄寂,妙真睡起来和白池吃过晚饭,天就黑了。正屋里点上灯,两个人说些过年的事。白池越说越兴奋,盘腿坐在榻上,脸上有一缕魄散魂离的欢喜,仿佛那些分崩离析的过去在这一刻又汇拢起来,她们仍是在尤家的时候。
说到二更,妙真自回房去。白天睡得多了,正是睡不着的时候,良恭就适时地敲门进来。外头又在下雪,月深云厚的。妙真以为他是来做那些事的,看见他就把眉头皱起来,坐在床上扭过头去,“无论你说什么,今晚都不行!这一阵白池总看着我笑,一定是那天夜里听见了什么。”
良恭本来没这个意思,须臾才明白她说的什么,把灯笼提起来一吹,两眼全是个没奈何,“你胡说什么呢,难道我心里就只惦记那档子事?把我想得也太好.色了些。”
妙真一阵亏心,是她脑子里总想到那档子事上去。他待要在床上坐下,她就恼羞成怒地在他后腰上踹一脚,“你是正人君子,那你别坐在我床上,别处坐去。”
“别闹。”他回头把她的脚握住,依然坐下来,“我有正经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
“我想了想,咱们还是这几天就回嘉兴去,别在这里逗留了。”
妙真跪起身,“那可不好,我已经应承白池了。方才在正屋里,她还和我商量如何过年的事。我说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不过是个客人,哪里能说得上话。她说家里的事都凭她做主,她和我商量,自然就是要听我的意思。你瞧瞧,她从没拿我当外人。我答应得好好的事,转脸又反悔,岂不是白辜负她?再说了,你不是说要趁着还在这里,跟人家学学做生意?这会兀突突的,又急着回去做什么?”
良恭不能照实对她讲,因为历二爷的事追究起来,他也心虚。她是个过分天真的人,倘或给她知道他是心怀叵测来到她身边,只怕连后来的种种一并都要生出一份怀疑。
他只得编了个谎,“我想起来春天从嘉兴走的时候,答应过我姑妈,今年一定要回去过年,总不好再叫她老人家白等一场。”
闻言,妙真软坐下来,把腿盘到前头想了想,“那你先回去好了,要是不放心,叫严癞头还留在这里,陪着我年后再回去。”说着,她把他的肩膀搡一下,“你先回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像样的宅子,咱们回去要安家的。”
良恭不能答应,扭过脸来笑,“先先后后的回去有什么意思?你只顾白池舍不得你,难道还要永世留在这里陪她不成?各人终要去过各人的日子,早走晚走都要走,你说呢?”
妙真闷着在想,他把一条腿折着搭到铺上来搂她,“留在这里到底也没什么正经事。”
“那生意的事,你又不做了?”
“我问过了,他们家的人后日就要送梅花到那林大人的别院里去,我跟着去也不耽误,叫严癞头自去码头找船。”
妙真犹豫一阵便点头答应,伏在他怀里把他剜一眼,“不知道你,一会一个主意,变得快得勒。”
“我不过是想早日回去打算咱们自己家的事情要紧。”
说得妙真笑了,好像马上就要有了归宿安定下来,摆脱这一段漫长的流离失所。心里不由得又开始期待起来,“也罢,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