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回又是给的谁的面子?”
传星顶烦她这态度,端得板板正正的架子,就连吃醋,也像是以一位正头夫人的身份来挑剔,好像并不是她有意要吃醋。不过他从不与她理论,只轻飘飘地道:“这回并不是给谁的面子,是我喜欢,一定要娶。就看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如沁不由得冷笑一下,“这话真叫人当不起。你想娶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望你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不要给太太不喜欢了,反来说是我没有劝你。”
传星觉得她一切的担心都是在打埋伏,把重心圈在里头,又永远击不中。他洋洋得意地笑着,“可是再正经不过了,寇家的侄女,姓尤,叫妙真。”
忽然听见“咣当”一声,有个丫头往小饭厅里上菜,在门槛前头摔了碗碟。如沁一下就恼起来,却顾忌着传星在这里,捺住了没发火,只瞪了那丫头一眼,“韵绮,你做事情怎么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
冯韵绮蹲在地上拾碎瓷片,又扎了手,握着冒血的手指头望着如沁,小心翼翼道:“请奶奶宽恕。”
传星晓得这丫头总受他奶奶的打骂,不过当着他的面,他奶奶又做不出来。他笑一声,向着韵绮说了句:“不过打碎个碟子,什么宽不宽恕的。别捡了,叫人扫了去,你的手先去搽点药要紧。”
韵绮原都起身走了,想一想,到底一横心掉身回来问:“二爷,您方才说的那位新三姨奶奶是姓尤?叫个什么呢?”
传星瞟她一眼,依然吃他的饭,“尤妙真。怎么,你知道她?”
韵绮乍惊乍喜,一时忘了如沁,不禁喜笑颜开,“我认得!我爹从前在嘉兴做官的时候,与她父亲有来往。她常我们家里去,我也常往他们家里去。我们两个,一块玩了好几年呢!”
传星看看她,又隔着黄黄的灯辉瞅一眼如沁,笑道:“那正好,等三姨奶奶进门,你就去伺候她。”
韵绮忙要谢,一时又有些胆战心惊地看了眼如沁,慢慢低下头去,没敢吱声。
传星吃得差不多了,丢下碗,歪着身子,把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眼望如沁,“怎么,我说了你不敢答应,非得要等你二奶奶发话?难道这个家里,我说了不算?”
韵绮应承了声,不敢再露出高兴,忙下去瀹茶。
如沁想他抽调了她的人去,不单是为了韵绮和那尤妙真认得的缘故,也是有意要替韵绮另寻个好主子。这些年她苛待这丫头,他一定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比她更能忍得,从来不多说一句她的不是。
他也是大家公子,从不和妻室争执吵嘴,是他做丈夫的风范。但他在别处挑剔折磨她,来表示他对这桩婚姻的不满。她更不能在此刻提出反对了,他就等着冷眼看她处处露出更多的不好来,她不能给他抓住了把柄。
隔定须臾,她挂上端庄体贴的笑脸,“要不要先写封信回去给太太知道?本来娶二姨奶奶就没告诉家里,再瞒着,只怕回京的时候太太怪罪。”
传星一下给她剪断后路,“不必了,太太乐得我多娶几房。回京自然就晓得了,信来信去的,麻烦。”
茶来了,如沁放下碗往碧纱橱外走去,行动如弱柳扶风,那柳枝扫着水面,荡起一丝沉寂的哀愁,若有似无的。她到正厅榻上坐着,把声音提高了些,“那你想怎样办?把永芳居那三间闲置的屋子收拾出来给三姨奶奶住好不好?”
“你看着办。”传星也走出来吃茶,又添上一句,“只是那三间屋子从没住过人,不热闹,要好好归置归置。”
如沁点头答应,两个人坐在黯黄的烛光中,半晌无话。
“看着办”是件考验人的事,如沁既然应承下来,又要做个体面的奶奶,自然把一切都办得妥帖。先叫人把永安居正屋里的家具都搬出来,扫洗了好几遍屋子,再要抬家具回去,又嫌不好,现赶着叫人去现打了成套的桌椅床榻,特地把那家具的样子使人送到寇家给妙真看。
妙真看了没话可说,都是可也不可的态度,仿佛不关她的事。倒是寇家上下欢欢喜喜地替她忙碌起来。好像是自家的女儿出阁,寇夫人很舍得下本钱,替她置办嫁妆,什么都要图个好看。现请来裁缝师傅给妙真裁做四季衣裳,家具不好打,妙真将来是要跟着传星回京的,搬来搬去的倒麻烦。要打一顶成亲时带的花冠,不怕花钱,一定要好看,寇夫人怕一般的师傅打得不好,吩咐寇立在外头找一个手艺精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