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立那么个闲懒的人,这一日也转得跟个慌脚鸡似的,急着赶到传星府上去告诉。传星听后不禁有点发慌,喃喃自问:“他来做什么?”
答案了然于胸,还不是来找妙真。不过他想不通怎么会有男人甘愿为了个女人千里奔波?他坐在书案后头,背后是满墙的典籍文章。他把背靠到椅背上去,人就淹在那些成堆的功名利禄里,不屑地笑了下,“这个良恭,是不是没什么正经事情可做?成天到晚就为个女人瞎忙。”
寇立在案前踱来踱去,也是个想不明白,所以对于良恭那过分的执着,实在嗤之以鼻,“他能有什么正经事?又穷又没本事,不为女人忙还能忙什么?我看他无非是看重大姐姐那两万银子,想着把大姐姐讨回家去,银子自然也归了他!”
传星看了他一眼,把放在案上的手徐徐蜷起来,“妙真晓不晓得他找了来?”
“还不知道,我们家阖家上下都瞒得死死的。可就怕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要是赖死在湖州不走,迟早要给大姐姐知道。所以我赶忙来和你商议,想个法子把姓良的弄走。”
自从传星与妙真定下亲事,他称传星总称“你”,自以为是亲戚朋友,希望通过言语上的不客气消除彼此天差地别的距离。
传星烦他这一点,连同寇家整个的殷勤态度都烦得很。不过他涵养实在是好,从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同样,他自有他的身份责任,觉得这点小事不该是他承担的责任,便笑着说:“和我商议?舅兄,这仿佛应当是你们寇家的事情吧?倘或妙真已经过了门,生出这些旁枝末节来,自然该我来料理。眼下人还没过门,自有娘家料理,我倒不好管的。我只等着日子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妙真。”
寇立听他推板,烦躁不已,叫他们寇家想法子,想得出什么法子?那良恭可是够难缠的。
幸而传星隔了须臾稍稍指点了一下,“你们家和县令孔唯成也交好,何不请他帮帮忙。”
自来民不与官斗,寇立稍作领会,忙赶回家自想了一夜,不得其法,赶着次日早上父兄尚未出门,去和他父兄商量,“传星的意思,不如定姓良的一个罪名,赶他离开湖州。”
寇老爷笑着把胡须捋一捋,“这倒省事,孔大人那头好办,不过打点他些银子,他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转头又“啧”了声,犯起愁来,“要定姓良的罪倒容易,难却难在不知道该定他个什么罪好,总不能平白把人从栈房内拖出来收押,衙门也要师出有名。”
寇立埋头苦想,他在正经事上一向不擅长,想得脑袋发晕也不过是个馊主意,“往他栈房内放件贵重东西,就说他偷咱们家的。”
寇老爷连骂也懒得骂他,只横了他一眼,“你这没脑子的法子够罚他多少?噢,人家就长眼睛,由得你把东西无故放在他屋里?”
“那您说怎么办?”
久不发声的寇渊忽然在旁发了声,“我看定良恭一个罪名,给大妹妹听见了,一定不依,倘或闹死闹活起来,反不好向历二爷交代。我听历二爷近来的意思,是要写封信到南京织造去,替咱们家说和说和。可别在这个时候,弄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寇立瞥他一眼,“大哥最会办事,那就不定他什么罪,由你去劝他,把他劝死心,大家松快。就怕你没有那么利索的嘴皮子,良恭那个人,油盐不进,那年我说要和他合伙做生意他还不干,不晓得吃了哪里的秤砣。”
寇渊看也不看他,只向寇老爷笑了一笑,“罪名还是要定,不过要一举两得,既治了他的罪,还得让大妹妹从此对他彻底放下心,安安心心跟着历二爷去。爹要是放心,这事情交给我来办。”
他生意做得好,又见他此刻似乎已是胸有成竹,寇老爷自然放心,还懒得去打算,便点头,“那好,你去办,早点把人打发了,下个月就到日子了,阖家好高高兴兴的送妙妙出阁。”
这事情落在寇渊头上,他说是说一举两得,其实打算着要“一箭三雕”,把他胸口扎进去许多年的刺一并拔去。阖家上下都是为了他脆弱的自尊对杜鹃的淫.乱罪行视若无睹,然而却纵容得这刺在他心里越扎越深。人家该笑还不是笑他,背地里掩着嘴笑,眼睛带着一点同情在他背后看来看去。
他走回房中来,恰好杜鹃在镜前描眉画眼,说是要往大齐街上金铺里看妙真那枚戒指打得如何了,不过是借机出去幽会张家大爷。他心知肚明,又不能撕破脸得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