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那天见礼时就表示过,有疯症,怕带给孩儿,所以担不起替历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如沁为这一点,又宽了些心。
文溪仍不服,因为那些钱没花到她身上来。她不比人家,根本不大会花钱,除了多打些收拾多裁几身衣裳,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铺张。
妙真一进门便开了她不少眼界,很气不过,“那寇家不是她娘家?我听说,二爷正要往什么南京织造局去信,叫把什么绸缎生意给寇家做。这还了得么?妇道人家,官场上的事情也掺和进来了。”
她受了妙真的启发,也想给娘家哥哥求个官作,昨夜求到传星书房里去,给传星漠然回绝了。
如沁晨起就听见这事,抬头冷笑了一下,“二爷官场上的事,我妇道人家,也没主意,不好乱说话的。你要是有主意,你去劝二爷,但愿他肯听你的才好。”
文溪见她不愿意管,又少拿正眼瞧自己,只得带着气告辞回房。她一向自认为比别家的姨奶奶不同,那些女人要么是丫头爬上来,要么是行院里赎身出去,都是下贱。她不一样,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所以一向不高兴如沁轻视她。
但也没办法,她的“好”出身在如沁面前太微不足道,所以她常在背地里找如沁的不好,对屋里的丫头说:“二奶奶性子真是软弱,什么都依着二爷去办。没见像她那样贤惠的,贤惠过了头,一点骨气都没有。”
所以她偏要做个有骨气有性情的人,回房来琢磨如沁最后那几句话,渐渐受了鼓励,只等下晌传星一回来,就按到外头书房里去劝传星。
传星正要把给南京的信打发小厮递出去,又犹豫了一会。原早就给寇家放出了口风,说尽量去周旋。但拖到如今才要去信,也是因为前些日子闹出那一段风波,生等着妙真进门才肯踏实去办。官中的人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会又因为妙真的态度拿不定主意了,昨日为这事情问了妙真两句,她倒是事不关己。寇家的事情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可别因为这个时候帮了寇家,叫妙真以为是他以利威逼着寇家陷害了良恭。
他把信搁在案上,叫禄喜先出去,双手交扣在腹前静想,想来想去,又想到妙真那张澹然的面孔上去。这个女人进是进了他的门,可心仿佛没带来,近近相处了这几日,照旧不亲切,比从前那种疏离还要疏远些。
所以他回来便钻到书房里,偏不去见她,怕她以为他是非她不可。
他仰着面孔觉得可笑,就笑起来。倏听见娇娆的一线声音,“二爷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笑什么?”
端正了脸看见是文溪,家常打扮得就光彩动人的,不过如今她那点动人在他眼里有点索然无味。他微笑着向前挨着案沿问她:“你到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到我书房里来?”
文溪把嘴撇一下,“我知道,你在书房里不是会要紧的客人就是办要紧的事,不叫人打搅。才刚我在外头问过禄喜了,说里头没人我才进来的。进来也没见你在办什么事,光是傻笑。”她款款绕着案走近了,撇见桌上的信,就笑:“我昨天求你的事,你虑得如何了?”
传星靠在椅背上睇她,“不是跟你说了么,你哥哥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官府衙门又不是我开的,我叫他做官就能给他官做?那我干脆封自己一个一二品的大官做做好了。”
文溪趁势坐到腿上,两条细柔的胳膊把他脖子圈住,“老爷是吏部尚书,谁敢不给你这个面子。况且这么芝麻大小的小官职,根本犯不着吏部委任,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传星稍微后仰着脖子,隔开她近在眼前的脸,笑不过心,“我又不是金口玉言,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你的手还伸不长?连南京织造局你都要伸手去管了呢。”
恰好此刻花信走了这头来,门前又没个人守着,也没人通传,她哪里晓得里头有人呢,一径就走了进去。冷不防撞见这场面,她也惊慌,忙又退出门外。
文溪心里猛地一阵恼恨,只得由传星腿上起来,走到书案外头去。传星心里倒乐得给花信看见,笑着理了理衣裳,叫她进来,“是妙真叫你来的?”
花信面上还很尴尬,站在门旁暗瞅了文溪一眼,回道:“问二爷到不到我们屋里吃晚饭。”
传星把这问题当做邀请,自然答应,“你们那里预备了什么好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