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终于肯抬起面孔,眯着眼睛向他笑了下,话却一句不说,好像他去也去得,不去也没什么。
末了传星走到那边房里去,才坐到榻上,就问如沁事情的起因。如沁原本听见他从妙真那头过来还很高兴,谁知是来兴师问罪的,觉得他是受了妙真的挑拨,不由得有几分讨厌起妙真。
于是变了脸色,单手把茶碗撂在他跟前,旋裙在榻上坐下,“妙真打发花信去给文溪送一支簪子,不想簪子不好,文溪只当是瞧不起她,就打了那丫头一下。那丫头仗着主子得了脸,就不得了,竟然敢还手,几个人就扭打起来。我就做主革了文溪三个月的银米,把两个丫头各打了板子。怎的,你觉得不公道?”
如此一说也很公道,传星也不好鸡蛋里挑骨头拂她的面子,他们夫妻还称得上“相敬如宾”。心想着再去问问妙真的意思,她要是不肯甘休,少不得也要替她在如沁这里争口气。便是脸上笑着,转而起中秋过节的事。
说过几句,仍逃出来往妙真房中去宽慰,“二奶奶处置得也没什么不对,三个人都受了罚,依我看,并没有偏袒着哪一方。你要是不高兴,就把文溪那里的丫头再打几板子,也就出了气了。”
说这话时,倒希望妙真胡搅蛮缠,他也未尝不能为她破例。可妙真不过是要他去拨动拨动如沁的神经。如沁那个人,太体面了,不把她得罪狠了,来日如何助她脱身?
此刻想必如沁已对她存了不少怨气,她便作罢了,将此事一句话揭过,“我并没有说什么啊,是你自己非要去问问看。”
反倒弄得传星不得其法,一时只剩个点头。他真是摸不清妙真心里的想法,成日见她在屋里做针线,以为这是一种踏实下来的表现,可心里又常常感到点不安全,觉得妙真低头在那里搅丝弄线的,像是在抽丝剥茧。
有时候她也肯对他说两句家常,但说不了几句又沉默。他从前最不爱听这些无聊的话,对着妙真又不知怎么改了念头,希望听她多说些,让他感到有种家的氛围,感到她终于肯在这个家里扎下根。
沉默了片刻,他走到那端去挨着她坐,劈手把绣绷夺去丢在一边,“老做这些干什么?你本来就不大会针线,也没有道理去学它。要是在屋里没趣,我可以时常领你出去逛逛。明日中秋,要不要回寇家去瞧瞧?”
他也摸不清她对寇家的态度,不过去带她回去坐坐也有好处。她要是不喜欢寇家,可以在那里仗着他的威势耀武扬威;要是仍喜欢,也可以借他的权力帮衬他们一些好处。他都没所谓,不过是希望自己对于她,能有些可观的价值。
妙真却叹着气说:“还是不要去了,哪有道理撇下这一家子到人家家里团聚的?九月下旬我记得是姑妈的生日,我到时候再去一趟好了。”
“你姑妈的生日,可要送份什么大礼?”
她仰着脸忖度片刻,笑起来,“我自有打算,不要你操心。”
言罢又低头做她的绣活,传星就挨在旁边看,眼睛一时落在那两只蠢头蠢脑的水鸭子上,一时又落在她腮畔。
她脖子难道不酸么?他期望着她抬头看他一眼。实在盼得没了耐心,便一手把绣绷拿走,“别弄这些了,你要什么样的只管外头去买。”
妙真伸着两手没抢到,就说:“是要回京时候送给你们家老太太的礼物,外头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
闻言,传星不由得把嘴咧开来笑,认为她能够竭力去讨好他的长辈,是预备要安心过日子的表现,就又把绣绷子也还给了她。妙真照旧低头去绣,一张嘴微微笑着,带着一丝凉薄的气息。
中秋没往寇家去,寇家上下难免有些嘀咕。底下人背着说妙真飞上高枝就不大认底下的亲戚了,也有说是因为前头闹的那些事,妙真心里不痛快,同他们寇家结了梁子。
给寇夫人听见,也担心,尽管妙真脸上从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可自从那日送她出阁,就没见她往家里来过。寇家又还有事等着求她说情,这样等着盼着,人就焦躁起来,借着过生日的时机,派人去给妙真传话请她。
小厮回来说妙真得了话,没应准到不到,说是花信病着,一时离不得人。寇夫人听了好不生气,觉得自己连个丫头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