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见她答应,白池止不住欣喜。稍后自觉高兴太过,反拔了妙真的头,又收殓起些笑脸,郑重道:“我是为你操的心。老爷常说,咱们家买卖做得再大,终归只是商户人家,不够体面。要是安大爷日后高中状元,你能做状元夫人,岂不是天大的脸面?”

妙真将那张清艳的脸匀着,左右照照,“状元夫人……听起来的确是很争光的事。等我真做了状元夫人,看冯二小姐还怎么背地里说我。你不知道,上回我听见她们私底下议论,说我只不过是个商户之女,长得再好,也是副空架子。”

“她们那不是笑话你,是嫉妒你。”

“嫉妒我?”妙真不信,转过身来,“嫉妒我什么?她们可都是官家小姐。”

白池远远望住她那张脸,心里涌出一点酸,“自然是嫉妒你生得好啊,女人嚜,就是做了皇后娘娘也放不下这张脸,总是美中不足。”

妙真的美却是十足十的,没有瑕疵与差错。这也是她自己的底气。

她立起身,笑着向窗畔走来,一眼就望到院门外那几棵湘妃竹,随即联想到良恭对她不大臣服的态度。这满满的底气,难免受到一点挫折。

此刻小丫头们摆好案在院门处喊,她挥挥袖,把这一点挫折姑且抛到脑后,并几位女娇娘聚在桥上,眼巴巴盼着月亮高升。

好容易月亮升到梢头,众人纷纷跪在案下叩拜。妙真在心里祈祝一回,眼睛一歪,又歪到良恭那间屋子的窗上,便又郑重阖上眼,口里念念有词。

她所念的,无非是一个女人小小的虚荣与野心,要他不论是哪里来的“柳下惠”,都要为她折服才好。

第9章 乱入珠帘 (〇九)

却说良家这头,良恭往街上买了酒菜来,交给易寡妇与良姑妈,加上个严癞头,几个孤家寡人也会了一个团圆席面。

饭毕各自家去,场面一度冷清,只一轮皎洁的月亮悬在院墙上头。良恭站在墙下,听着邻居们茶余饭后的闲话,都是残碎凌乱的,怎么拼也拼不成话中人一段合满的人生。

良姑妈收拾了屋子,不忙歇下,掌上灯将良恭叫进正屋里说话,起头问了些他在尤家的境况。良恭撩着一件蓝灰的直身在椅上笑着坐下,“都好,大户人家倒不为难下人,姑妈不要为我担忧。”

孤灯不明,良姑妈顺着针脚把新做的棉被理一理,接着一针一线地缝,“倒是听说这尤家老爷是位善人,可在人屋檐下,哪有个不低头?我晓得你,从小就有些心高气傲,要不是为那五两银子,哪能甘心与人为奴?”

“这还不是没有办法的事。”

姑妈扭头睇他一眼,“怎么没办法?你手上又不是没有你爹的手艺,要我说,攒点银钱寻个铺面,也做那卖伞的小生意。过二三年,手上有了十几二十两银子,请个媒人讨房媳妇,就算我对你爹娘有个交代了。”

每逢说到做伞的买卖,良恭就闷声不语。当下也是一样,良姑妈晓得,无非是因为他父母的原因。

他爹早年因手艺好,生意也比别家好,便有那财大气粗的同行请他去做伞骨,他不答应,自然得罪人。兴许还有另一个缘故,他娘生得太好,招人得过分。

总之那一年也不知是买卖还是女人的事,惹了几个地痞流氓将他爹一顿好打,捱了几日到底没捱过去。

他爹一死,就有官贵寻上门来纠缠他娘,她娘两手空空跑遍各大衙门,终是有冤无处诉,也吊死了。

他爹临终前对他说过一句,“男儿在世,无权就要有钱。”

良恭因记着这话,虽有手艺,也不愿再做那不见天日的小营生。

姑妈在这头劝他不动,只得狠命劝那头,“俗话说成家立业,做买卖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慢慢打算。你的终身大事,倒不好再拖了。”

良恭依旧闷不吭声,把一只茶盅握在手里。姑妈瞟一眼他的脸色,继而又道:“说起来都是我耽误你,你要是一个人,凭你的人才,未必不好说亲事。或是亲生爹娘也就罢了,偏是个不中用的姑妈,又常病……”

话未讲完,良恭便插嘴打断,“您别这样讲。”

姑妈把底下妄自菲薄的话咽了回去,转头说到易寡妇身上,“我冷眼看了这一年,觉得那易寡妇不错。虽是个寡妇家,拖着个儿子,人也勤快,是个过日子的人。况且又都是邻居,知根知底的。等她出了孝,我请个媒人去向她说。你的意思呢?”

良恭只觉心内空空,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易寡妇虽是个寡妇,可相貌出挑,人又当得家,一向不缺说媒的人。不过因为孝期,暂且没个准话回给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