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但凑足了鹿瑛要的那三千银子,还额外多添了一千。给出四千两不打紧,要紧的是这四千宝钞来得太容易,不免就勾出些更多的贪念。
寇立一面点着那些票子,一面低着头笑,“大姐姐真是大方,还额外加了一千。依她这性情,将来带着那些嫁妆到安家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鹿瑛在床上叠着衣裳,也渐渐有些微词,“你不知道我爹的心思,他本来就是预备了项银子叫大姐姐带过去给安阆将来打点官场使用的。我爹凡事都替大姐姐想在前头,一手扶植起安阆,叫他以后要狼心狗肺的时候,也想想这份大恩。”
“瞧,岳父凡事都为大姐姐考虑得周全,就只有你,嫁出去就放开手不管了。”
鹿瑛一时无话,侧着身子低下脸,有些伤心之态。见状,寇立挂着笑脸走来,坐在她边上,把一千票子塞在她怀里,趁势搂住人,“等岳母那里的两千送来,我就够向老爷交代了。这一千交给你,凭你打算。往后我都听你的话,不再乱花钱了。”
说得鹿瑛温柔一笑,回首嗔他。他掐着她的腮柔情蜜意地哄着,“又笑了。不难过了,这世上无人疼你,我是疼你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自然也要为你好。”
“就会说话哄人。”
见她开怀,寇立趁机咂嘴道:“大姐姐那么丰厚的嫁妆,白白送给安家,我怎么想也替她不值。那安阆真心待她就罢了,可我看那样子,却是恩大于情。”
鹿瑛挑着眉眼,“你怎么知道?他对你说的?”
“他哪会对我说这些,他嫌我不学无术,都不爱与我相交。是我自己看出来的。那日我撞见他在园中和大姐姐屋里的白池幽会。两个人红着脸在树荫里头说话。这种风月之事我见得多了,怎么会瞧不出?”
鹿瑛深明大义道:“这也不要紧,白池本来就是要跟着大姐姐到安家去的。”
“是这个理。可我替大姐姐委屈啊。有句话说‘升米恩斗米仇’,他不是真心爱大姐姐,难保往后岳父岳母百年而去,他会冷落了大姐姐。他读书为官之人,要体面,虽不至于抛妻,可大姐姐有病在身,要是受了他冷落,还不知那时的情形怎样呢。”
鹿瑛知道他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听了这半晌话,逐渐听出些意思,笑问:“那依你的主意,大姐姐该怎么办才好?”
“我倒有个主意,可又怕你听了,觉得我是不安好心。还是不说了吧。”
他不说,倒招出鹿瑛的好奇心。那好奇心里,又似汩汩冒着憋了多年的一点怨与不甘。
寇立与鹿瑛幼时就要好,后头又做了夫妻,益发心有灵犀。他不必说话,她只看他一眼就大约能猜到他的想法。
但她此刻偏要问,话是从他口里吐出来,免了她几分罪恶感。她撒娇一般地掐他一下子,“说嚜,说嚜,我保准不怪你。”
“那我可就说了啊。”他饧着眼笑,也猜到她这些年未必没有怨言,不过都封锁在“骨肉血亲”四个大字里了。
幸而她到了他们寇家,是他寇家的人,心里自然偏着寇家多一些。
他反手撑在铺上,扬起一张明察秋毫的笑脸,“我想,你是她的亲妹妹,岳父岳母百年之后,谁还可靠?还不是你们姊妹俩相互依靠。你总不会害她的,凡事自当为她打算。不如你从她那里要一笔钱来替她存放着,以防日后安阆放着她不管,你这里还是条后路。”
与鹿瑛所料不差,她跼蹐地垂着下颏,把铺上叠好的衣裳细细理着,“你这是让我诓大姐姐的嫁妆?”
“怎么能是诓呢?是替她存放。”寇立把脑袋悬在她肩上,对着那只耳朵咬重词。
顷刻又笑,“你这里不替她留一手,她那些嫁妆,迟早都要给安家花得精光。你想想,安阆名分上是你们的表哥,可论骨血,他与你们是不相干的,他是安姨父小妾的儿子,终归是外人。”
鹿瑛瞟他一下,心里倒有些感激他将话说得如此动听。可不是嚜,论骨肉血亲,安阆到底与尤家不相干,论夫妻情分,他心里又没有妙真。妙真本来就傻气,她做妹妹的,是得替她留个心眼。
这样一想,便咬牙答应,“你说得也不错,谁知道安阆以后怎样?真是要为我这姐姐留条后路,可别日后发了病,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
“你看,我就说你打小就比大姐姐懂事,凡事都只为别人周全。娶到你真是我的大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