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计较起来,那些重的词或调,都仿佛是狠狠的敲门声。不过是试图砸开她自己懵懵懂懂的一扇门。眼下,她终于后知后觉地砸开了这扇门,胸中如浪头般起伏不平。
这一夜她是死活睡不着,伴着花信与白池绵绵的呼吸,将自与良恭相识以来的种种细节都检算了一遍。发现竟连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记得——
他说过什么话,大多是不敬调侃的口吻;他每一分表情,也大多是不尊佻达的神色。唯独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沉寂,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里头藏的心事。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仿佛带着些沉重历史走在人群中,缄默着,用满不在乎的笑脸来掩埋他落了灰的心。
不管他是什么人,妙真也得到总结,她是爱他了。因为她原本该爱的那个男人,他一走,她就不再能记得他的音容。安阆在她心里几乎是面目模糊的,她只记得他的身份。
她怀着这个甜蜜的结论睡在铺上,觉得自己像陷在个温柔沼泽,有些湿热的泥土爬上她的皮肤,把她周身包裹起来,她没有丝毫抵抗的力气,任凭心在承认这不可想象的事实。
她这会检算过往,才发现从前那些年月并未爱过什么人,从前过的是个千金小姐规范的日子。爱上一个人,得从新婚开始。因此这份不同,令她又骄傲一点。女人总是想与别的女人与众不同一点,哪怕这点不同是不合规矩的。
她悄声起来将那柄伞藏到床底下,生怕花信白池拿去使用。同时也盼望这,客雨常来。
天总算舍得成全人一回,这雨半夜又下起来,一连下了好些日。河道涨潮,风急浪涌,管事的与寇立商议着将船靠岸,等潮退一些再行。
岸上不远有处厢坊,寇立在船上待不住,想着良恭这个人外头看着也有些轻狂模样,倒与他是同路人,便领着良恭下船坊间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