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在后头不开口,天色黯黯的,他抱着些外头买的零碎东西,往上略抬抬,把他的脸遮住,妙真愈发看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他料妙真是因为鹿瑛的事伤了心,连和他怄气的心思也淡了下去。也正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这样见天与他赌气,赌着赌着,真就招出她一些无的放矢的话来说。
眼下是最好的,最好别再有一点变故。
连杜鹃也觉得时下很好,妙真总算是有了点要走的意思了,虽未向家人来说,下晌也听见底下人议论。但是要等嘉兴那头包了船来接,也不知上路没有。
她这么盼着,有些心焦,在屋子里走走停停,把这里摸一下,那里理一下。这时看见寇渊回来,随口问道:“今天怎的这样晚?”
夫妇两个有些日子没好生说话,总是一个想吵一个想躲。难得听见她语气平和,他也和善回,“下晌到张家去了一趟,二公子有事请我去,说到这会才散。有现成的饭么?他要留我吃饭,我推了,这会正有些肚饿。”
不想杜鹃站着渐渐变了脸色,倏地一把跳去扯他。他正换衣裳,衣带子还没系上,有些懵,“又怎么了?”
杜鹃冷笑不迭,“我看你不是肚子饿,是别的玩意犯了馋吧!你还有脸对我说到张家去?你连瞒我也懒得瞒了!人家到张家去一趟,你忙不赢的鞍前马后追着去伺候,你几时也对我这样殷勤殷勤呢?”
总算听明白了,想来凑巧,妙真今日也往张家去了一趟。不过他只在前院,未到后头拜见女眷,连张家公子也未必知道妙真去过。
可他是浑身长嘴只怕也说不清了,索性就不说,仍系他的衣带子。
杜鹃认定他是心虚,愈发怒,握起拳头就朝他身上乱捶一通,“好啊,家里头不便宜,就往外头去!你们两个背着我,还不知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又假模假样的回家来吃饭。你当我是那起不长脑子的?我告诉你,你错看了我,什么能遮得过我的眼?!”
“你到底要闹到几时算好?!”寇渊乱中将她一把推开,就是这样巧,一下给她推去撞到炕桌角,额上磕破了点皮。
“你敢打我?”
在杜鹃就是了不得的事,她也不是软弱的,谁让人家叔父在府台衙门当差?当即就跳起来扑上去在他身上一通乱抓。后头还是两个婆子进来才拉开。
寇渊给她抓破了脸也不好嚷,一时往外躲开。躲又能躲到哪里去?无非是在园中逛逛,总不好去寇夫人跟前说。何况他们全家都拿杜鹃没办法,多少忌惮着她叔父的关系。
时下各人都歇下了,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暮蝉还“吱吱”地撕扯着喉咙。寇家的宅子不怎样大,也不知有意无意,稍稍一转,寇渊就转到妙真这头来。
他在洞门进去那墙下踟蹰了一会,怕进去又给杜鹃知道,招惹麻烦。可转念又想,知道就知道,难道怕她?横竖他已经是背了这冤枉。
或许也是有意背着这冤枉,难说得很,反正一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你猜不透他到底是副什么肚肠。
总之走都走到了这里,不好白来吧。
他踅进院内,看见正屋里还晕着昏昧的光,门未关,溢出一片在门槛外,像个暗暗的邀请。他心里犹如一群鬼鬼祟祟的老鼠“叽叽”地爬过去,骚乱起一片蠢蠢欲动的窃喜。
悄声跨进槛内,听见妙真在里头同花信白池两个抱怨,“想不到湖州也这样热,我还当近太湖,能凉快些呢。”
花信道:“下晌在张家,险些给那毒日头晒死。”
白池道:“就快入秋了,入了秋再热一阵就好了。”
妙真扑簌簌扇着风,热得心也有点闷,“还等到到秋天?我此刻就恨不得回家去,家里有冰镇着。今天夜里不要给我关窗,我好吹着风睡觉。昨夜我就热醒两回。”
寇渊搭着话走到罩屏外,“是有些热,不过也不要为了贪凉快开着窗户睡觉,可是要病的。”
妙真正散着外头的斜襟衫子纳凉,里头只穿着件透肉的薄纱衣裳。声音一起头她就忙在榻上背过身去系衣带,转过来时脸上有些红,也不知他瞧没瞧见。
一时大家都有些尴尬,生怕将这点冷不防当做件事说在口里。花信忙搭讪着岔开,“大爷请坐,我去给你上茶。”
白池是一贯不爱与同自己不相干的人交集的,也是立起身行了个礼便回林妈妈屋里去了。
妙真远远在榻上握着把纨扇紧摇慢摇,总算把脸上一抹羞红扇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