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夫人不放心,特地走去椅前瞅她,“妙真,我的丫头,你怎么样?”
妙真只觉身在梦中,瞿尧那些话如同梦呓,听得朦朦胧胧的,不大像是真实发生的事。她遥遥头,呆呆地立起来,也还讲话,“姑妈,我先回房去了。”
这厢出来,天且阴沉,地上湿漉漉的,方才下过了一场雨,却没听见声音。到处都是泥泞,妙真慢慢走着,眼怔怔地望着前头一片晚色天寒,心里头空得静得出奇。花信白池在左右不时看她,发现她还是没什么表情。
走到一半,天漫漫飘起雪花,一点点落在衣裳上,又一点点浸到皮肤里去。妙真也一点点地被冰冷蛰得回了神。瞿尧那些话,此刻才响在耳畔。她一字字掰碎了听,又一字字在脑子里拼凑起来,只拼到个残酷的结局。
她这时才想起来哭,可刚起个头,头一昏,人就重重地砸在地上。
“姑娘!姑娘!来人呐,来人!”
白池花信正乱着搀扶,不想良恭从哪里冒出来,抱起妙真就往屋里跑,“你们去请姑太太叫郎中!”
这郎中也是忙,一连几日在寇家周旋几个病患,症状倒都还一样,皆是急痛迷心,食不下咽。好容易一个个都见好了,已是暮岁凋年,年关将至。
林妈妈才能下床就急着要瞧妙真,白池担心她受不得风吹,劝道:“娘还是在床上多躺两天,这几日冷得很,外头都积起雪了。您放心,姑娘已好了,今日还吃了几口饭,我和花信都看着呢。”
“我放心不下,还是得去看看她。老爷将她托给我,我不能让她出半点差池。”
语毕下床,拣了件氅衣套上,由白池搀着进了正屋卧房。妙真正伏在炕桌上掉眼泪,她如今哭已不像前头了,大概是哭累了的缘故,只是静静地把脑袋歪枕在炕桌上,看着窗户上那始终阴沉沉的天掉泪,不大出声。
越如此,林妈妈看着越是心痛。她老人家倒哭得有声音,忙走到榻上去,“妙妙,我的妙妙,快别哭了,快起来叫妈妈看看。”
妙真忙端起腰,眼泪拿帕子揩了,提起点笑脸,“妈妈快坐。我已好多了,您别担心,保养好自己才是。这样冷的天,您该在屋里躺着。”
“久躺着做什么?没看着你,我躺也躺得不安生。家里头出了这样的事,谁还静养得下去?我头一个就不放心你,其次就是替老爷太太担着心。咱们还是先到常州舅老爷家去住下要紧。”
一番话复将妙真的眼泪勾出来,两个人都是束手无策泪眼对泪眼。
前头妙真才好些就与鹿瑛去求了寇老爷。寇老爷只说帮着打听消息,别的没多言语,反把姊妹俩说了一通道:
“官府衙门的事情你们姑娘孩子家的懂什么?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何况这事情牵扯了京里的一些大员,连我知道得也不确切。你们该听你们父亲的话,好好过日子。眼下年关,官府衙门都要歇着了,谁还有空问案子?你们父亲暂且不会有事。等开了春,等开春我就上南京听信。妙真不是要到常州舅舅家去?你舅舅那里离南京更近了,也叫他们帮着去问问。胡家比我们寇家有门路,肯定能探听到更确切的信。”
妙真细咂这话,恐怕有点推板的意思,心头便凉了半截,想着林妈妈说得很是,先到常州舅舅家再想法子,好歹胡老爷是常往南京走动的,在官场上也认得些人。
二人在榻上对着拭泪,白池在一旁看着揪心。走到妙真这头坐下,微笑着打岔,“姑太太叫留在这里过年,年后再去。咱们不答应,怕她多心。”
“过年?这会谁还有闲心过年?”林妈妈低着头把眼泪都蘸干了,不以为意的态度。
林妈妈这些日子也瞧得出来,真是应了人家常说的,同富贵易,共患难难。寇夫人寇老爷夫妇两个,说到尤家少不得要掉泪,可也只是掉泪而已。
她轻轻嗤笑了声,“算了吧,他们过得好这个年,我们是注定过不好的了,何必在这里哭哭啼啼弄得人家阖家也不高兴?还是早走的好。你去把瞿尧叫来,我有话交代。”
不一时瞿尧过来,妙真已睡到床上去了,林妈妈只在外间与他说话。
瞿尧晨起便同良恭在外头忙了一晌,把上常州的事宜都打点好了。禀道:“船已经定下了,先到无锡,再等胡家的船到无锡接。路上若不结冰,春天咱们就能到胡家。只是有件为难的事要同妈妈商议,跟着大姑娘来的那几个小厮婆子,都不是咱们家家生的人。老爷交代过,叫我将他们的契书都带来给他们,让他们各自回家去,就不好跟着到常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