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星也不去解她的暗语,只是笑,“咱们是借住在这里,只好将就些。等到了湖州,要的东西都交由你亲自拣选,省得换来换去的麻烦。”
如沁呷着茶点头,搁下茶又问:“方才在门上和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噢,是隔壁韦家的老爷。”
“是买卖人家吧?做生意的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身上总是透着那么一点奸猾谄媚,像宫里头那些不男不女的宫人。”
她因有个堂姐姐在宫,也往宫中走动过几回,因此常拿外头的人事物与宫里头作比较。传星很不喜欢她这点,说话没个计较。正是那些“不男不女”的宫人,有时候一句话就能左右人的前程和性命。
他摇撼着手,示意她不要讲这些。她就悻悻地住口,把个丫头招到榻前来,从她手里取过一只锦盒,“这是母亲叫带来你吃的。”
里头是几枚黑药丸,嗅着有股异香。传星拣起一枚端详,“是药吧?我又没病。”
“没病就用不着吃药么?”她笑笑,从他手里取回放好,“是补药,母亲望你在外头也好生保重,盼咱们早日得子。”
传星旋即笑笑,有意逗她,“你觉得我还用得着进补么?”
她不搭腔,翻红着脸嗔他一眼,没意思极了。传星讪讪地看盒子里嵌得规规矩矩的药丸,知道他母亲又给那些杂毛老道骗了。
不过他母亲自幼就享惯了福,甚少到外头走动,不知外头那些哄人的鬼话,被骗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他烦的是如沁还年轻,又是在闺阁里读过书的小姐。怎的去年才过门,就也跟他母亲似的成了个愚钝妇人?
如沁见他脸色微变,又收起了锦盒,笑道:“母亲是急躁了些。”话音甫落,又忌讳这是说婆婆的不是,小心睇了眼他的脸色。
传星只怕再说下去更不得趣,便立起身来道:“我还有事出去。你叫人领着你在这宅子里逛逛,虽不及家大,倒是很有些景色,否则我也不会借住到这里来。”
说着一径走出去,如沁直到把他背影看没了,扭眼看见那丫头还托着那锦盒站在跟前,心下一烦,顺手就拧了她胳膊一下,“就会站着惹人生气,还不快去归置东西?”
人去了,她还在榻上嘀咕,“真是个不中用的丫头,怪道家里头好好的做官也把官丢了,还犯了那些事。”
如沁其实并不算个恶主,待别的下人都还算宽厚,只是单厌这丫头。听说她叫冯韵绮,是从前一位冯大人家的二小姐。后来那位大人犯了事,给抄了家。朝廷还在争他的死活,先就把女眷充公发卖,这韵绮就卖到了他们历家来。她去年秋天一过门,偏又分给了她使唤。
她觉得这是历家给她这新媳妇摆的下马威,因为她家世与丈夫齐平,怕她不顺从丈夫,故意使人盯梢。其实是他们多心,她才不是那样的人,她简直顺从得没有自己的性格。
她看这冯韵绮做什么都不对,怎么都不如她意,顺手就要打她几下。
这一点,也是传星不喜欢的地方。他觉得她打丫头是专门打给他看的,宣告她口里不能宣告的一种不满。自己带来的下人舍不得打,就拣个无依无靠的软柿子捏。
可他一向不管这些琐碎,把房里的一切权力都交给她行使,只做个“称职”的丈夫,同意她的所有。
他自有自己的事情忙,这厢把禄喜提到书房问那韦妙妙的事,“你上回说打听到韦妙妙是韦家的二小姐,早出了阁?那我问你,是嫁到谁家去的?”
禄喜一听这话不对,忙把头低下,“听见她出了阁,底下的话,小的就没多问。”
传星把身子背过去,轻轻冷笑,“我看你是在敷衍主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收了你奶奶什么好处?连我的事你也敢从中作梗了。”
他生气也不爱提着嗓子骂人,往往就是这样轻淡淡地笑一下。可禄喜听惯了,胆子像给蜜蜂蛰了下似的,浑身漏着气,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天地良心,小的既没得奶奶半点好处,也没有那份胆子敢诓骗二爷。小的一个字不敢胡说,都是听他们家那良恭说的!”
他慢慢走到案后去坐,隔了会才叫禄喜起来,笑道:“看来这主仆俩一个德行,嘴里都没句实话。我已尽知,那姑娘姓尤,叫尤妙真。我听着耳熟,你帮我想想是在何处听见过她的姓名。”
禄喜这会可半点不敢犹豫,忙走近说:“二爷忘了?就是那年咱们嘉兴府街上闲逛,看见一顶轿子打滑,里头的人跌出来,是位小姐,她就叫尤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