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走?”饶是严癞头再讲义气也经不住这番反复,一时气涌上来,两步抢上前将他一把拽个转身,握起拳头就朝他脸上挥去,“你他娘的耍我啊!”
良恭给打翻在地,也没还手,觉到鼻腔里淌出血来,他只抬手揩了一把,“宁祥,咱们兄弟鸡鸣狗盗的事干了不少,可从没拐过女人。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当初良心上就过不去这坎?那些色鬼赌鬼,骗了就骗了。可是女人,咱们把她卖给这样的人,他将来转手何处,咱们难道猜不到?”
严癞头喘着大气,拳头还握着,却把脑袋一偏,默不吭声。
“宁祥,我知道,要是你我兄弟真都是那等唯利是图的人,也不会做得了这么多年的兄弟。”
渐渐的,严癞头的气平下来,瞥下眼看了看他,走去将他拉起来,“兄弟,别怪罪,我就是这脾气。”
良恭笑着把满身的灰拍一拍,“你不怪罪我就罢了,我还有脸怪罪你?”
两厢言好,严癞头打算道:“那咱们把她放在哪里?我看这女人有几分聪明,这么些日子了,我听你吩咐不开口,她也一样一句话不说。又不哭,也不闹,给她吃她便吃,叫她睡她就睡。咱们虽然蒙了她的眼睛,可我看她老歪着个鼻子在那里嗅,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我怕放她回去,她能闻着味找到这里来。咱们一两银子没挣,倒别进了大牢了。”
“她又不是狗。”良恭好笑着,也谨慎起来,“这样,你赶着车绕几个弯子,把她丢在个人迹少的地方,别让她看见你的脸。能不能找得回去,看她的命。”
严癞头答应着,“成,我来办。你先回去。”
说定此事,良恭匆匆忙赶回胡家,进门已是晚饭过后。听见些下人在高兴议论,好像是胡家新住进来一位贵客。他懒得去理会,一径往妙真房里去。
第48章 玉屏春冷 (〇八)
屋里还大亮着, 炕桌上铺陈纸砚,妙真盘腿在榻上画白池的样子。画了半日,提着笔抵在下巴上正问花信:“你看像不像?”
花信转着脑袋看,登时摇头, “不像, 一点也不像,你都把她画肥了。还是等良恭回来画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 花信扭眼看见良恭在碧纱橱外头, 忙招呼他进来, “等你大半日了, 你快来, 姑娘说你会画画, 你赶紧画出白池的像, 舅老爷他们好着人出去张贴。”
做戏要做全套,良恭只得进去。花信让他在榻上坐,自到林妈妈房中去敷衍。
妙真一面把笔交给他,一面絮叨, “我是不会画画的, 我就只会种花。你可千万要画得像些,把她走失那日穿的衣裳也要画得像。你坐着,我给你倒茶吃。”
说着下榻跑去倒茶,转回头来一看,良恭提笔在那里回想白池的面容, 鼻管子里正有血一滴滴往纸上砸。
日影昏昏, 树荫掠在良恭脸上, 他全神在想白池的面孔,没察觉鼻子里在流血, 待要下笔时,才看见满纸狼藉。
他看一眼妙真,有些不好意思道:“再换张纸来。”
妙真方回神,握着茶盅走来,“你去哪里弄的?又同人打架了?”
“没有的事。天气太大,晒的。”
妙真也不追究,转去取了条干净手帕来,抬着他的脸轻轻蘸着血,本来要给他说邱纶的事,也忘了。
只咕哝道:“午晌日头大,你倒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呀。他们都不费心去找,就只你成日早出晚归。要是白池找回来,我一定告诉给她听,省得她平日里总是对你淡淡的。她还不知道呢,这往日热络的人未必就为她好,往日不相干的,没准是最肯为她跑的。可见看人不能只看外头那一套。”
良恭仰着面孔,忽然咧开嘴笑了,“唷,我们家大小姐越来越长进了。”
笑得妙真心头一慌,把帕子丢在他脸上,“我晓得,你们都当我是个蠢货。”
等旋到对面榻上坐下,她面目里多了一丝伤怀,“蠢货就蠢货好了,只要能把白池找回来,能把爹娘从南京解救出来,我往后什么都不要,就跟着他们回家去。”
她已打定主意要退了安家的亲事,只等把白池找回来,坦坦荡荡地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惜一切为时已晚,事情早向她不能预想的地方发展着。
忽然听见院中瞿尧的声音,有些发笑发急,“安大爷,不急在这一时,要讲规矩,议亲的时候不能见,传出去要叫人看笑话。”
二人从窗纱上瞧,正是安阆大步流星走进院来。原是这几日因寻白池闹得街上沸沸扬扬,多少吹了些风到安家去。安阆一听,急得不得了,当即便赶到胡家来。进门也不去拜见胡家的舅舅舅妈,一径往妙真这里来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