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那管家从苏州黄家带来笃定的消息,雀香更是如同沉冤昭雪一般,一改往日颓靡,又振作了精神,专往妙真这里来。
昨日也来过,倒主动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向妙半真半假地说了那桩事,“就是遭了偷,其实根本不像他们传的那样,那起贼偷了我屋子里的几件首饰衣裳,出去见那几间贴身的衣裳不好典当,就给随手丢了。”
这件事愈传愈是天花乱坠,好些说法,都是不好听的,还有说不是贼,根本就是雀香的奸夫。妙真倒辨不清到底哪句才是真了。因见雀香又像没事人一般,又愿意信雀香的说辞。
雀香又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我晓得闲话传得难听,前些日子我是为这些闲言碎语伤心。后来我们家一位管家从苏州回来,反带了些黄家的话来宽慰我。他们也听见了,可他们不信,还说,就是果有其事,也该惩治那些贼,与我无干。又说早已认准了我做儿媳妇,不会更改。”
说着又把一条苏绣帕子托给妙真看,“这是那位黄四爷托管家带回来给我的。”
妙真瞧出她有意卖弄,实在不知该如何搭腔,只实事求是地把那帕子赞了一番,的的确确是绣得精细。然而要她违心说些奉承话,她实在是办不到。
因此上,在廊下看见雀香又来了,她马上就答应下邱纶,忙由榻上跳下来赶他出去,“你先在外头等候,我换件衣裳就随你去!”
邱纶避到廊庑底下,虽在胡家叨扰了这些时日,却与雀香素未谋面,没有见面的必要。眼下看见廊下款款行来一位娇弱小姐,脑子里转了几圈,才猜着是胡家小姐雀香。待她走来,便收起泥金扇作了个揖。
听他说是邱纶,雀香才想起家中来了这么位贵客,不免细细打量他一番。因见他身段倜傥,行动风流,锦纱绣服,相貌出众,便又将良恭那穷酸抛在脑后,只把他的样子安到那黄四爷身上去。
她握着柄梅花扇,微微挡住下巴一角,“你就是我爹迎待的那位生意场中的贵客邱三爷?你在这里,是来瞧我大姐姐的?噢,我听说你们是同乡。”
邱纶无不得意地笑起来,“何止!”又偏着脑袋向门内问了句:“好了没有?”
末了见妙真整装出来,雀香在他二人身上睃两眼,心里不防又是一阵伤怀。
第53章 玉屏春冷 (十三)
却说妙真乘坐软轿, 随邱纶往他新租那宅子里去瞧,所带严癞头与花信二人,不一时便行到街尾一条巷子里。
这巷内不过三户人家,分外清静。下来踅入一道随墙门, 走上一截, 但见前头一片渚烟晴岚,两面开路, 路上树荫密匝, 掩着数间屋舍, 错落有致, 一径由长廊联结, 围着但当中一片绿池圈了一个圈。
妙真未见过如此格局的宅子, 倒新奇, “这宅子整个就是个花园子,不像是住家的。”
“叫你说对了,”邱纶抢一步在她前头,迎着她的面倒着走, “这本来是人家特地修来摆席款待客人的园子, 我看修得格外别致,就租了下来。我原嫌它屋子少,可一想,又不是家里,身边也没那么多人服侍, 少也少得, 要紧是这里很有雅趣。你看那些花和树栽得好不好?前头还有个大花架子, 我的卧房就安置在那里。”
这厢引着过去,果然见一个凌霄花爬的大花架子, 时下开得正盛,远远就看见一片橙黄浓绿的颜色。要进那屋子,须得从花架底下过,妙真踩着满地黄花,好不高兴,久违的展颜而笑。
邱纶见她笑,自然也笑,殷切地邀着她进屋吃茶。里头有三个丫头正在端茶摆碟。他不想叫人在跟前,吩咐丫头们摆好东西就自去忙,又转头对长寿说:“你领着姑娘的人到旁边耳房里吃茶用点心。晚些时去街上那家馆子里叫两桌席面来。”
妙真“嗳”了声 ,叫住他,“你别忙,我一会就要回去了。”
他转来一张笑脸,死皮赖脸地央求,“别啊,天黑得暗,两边又近,怕什么?等用过席我再送小姐回去,也要去向胡老爷夫妇郑重辞别的。这家馆子虽不大,可有几样菜倒是烧得十分可口,我特地为小姐探寻的。”
说着去端了一碟鲜果过来,请妙真在椅上坐,“回去也是在屋里闲坐着。待我剥两颗葡萄你吃,等日头小些,我再领你细逛逛。”
他把果子放在二人当中的方桌上,挑挑拣拣地摘了颗葡萄,捏在眼前细细地撕了皮就递给妙真。剥得不好,果肉给他撕去了大半,不过他自觉很好,一双眼睛亮锃锃的,手上湿漉漉的,盼着妙真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