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见他洋洋的态度,就知道人是没找错。良恭将眼稍斜,看见这罗亭身前那桌上正在摆着一碟花生一壶烈酒。
他是何等眼力见,马上掉身出去,不一时从街上买了二斤香卤牛肉沙一只烧鹅回来,笑着奉上,“看见罗官爷一个人在家吃闷酒,有什么意思?罗官爷倘或不弃嫌,小的乐于坐陪。”
这罗亭心里有事,正愁无人坐谈,便点头许他坐下,一面又板着面孔道:“你坐归坐,可丑话说在前头,我不能为你坏了朝廷的规矩,我担不起这个风险啊。你要实在想见,少不得拿五十两银子打点,把里里外外的兄弟们的嘴堵住,人家才不去检举我。你明不明白?”
良恭自然明白,只是这一向各处花销不小,所剩银子还不足五十两,倘或都拿出来,只怕后头还有别项要用。因此只是笑着点头,嘴里并不去勾兑他的话。
第54章 天地浮萍 (〇一)
那罗亭见良恭不来对答, 便有意将几个指头捻在一处搓几下,咂嘴道:“我看你是个木头脑袋,这意思你还不明白?”
良恭忙提起酒壶替他筛酒,“明白明白, 兄弟要是连这点意思都不明白, 也不敢腆着脸来找罗官爷。”
罗亭看他一眼道:“不是我朝你伸手,只是大狱里那班兄弟, 人家不能白白违令放你进去, 这案子判是判了, 可刑部还未核定下来, 放什么人进去, 他要是翻供谁来承担?要是给上头知道了, 大牢那班兄弟们的差事就得丢。”
“明白明白。”良恭连连点头, 窥他一眼,“嗨,先不说兄弟的事,没什么要紧。我看罗官爷独坐在家里吃闷酒, 想必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兄弟虽不能担当, 罗官爷要是没什么忌讳,不防说出来,叫兄弟也帮着出出主意。”
那罗亭正有椿烦难事,怕熟人听了笑话,倒对脸生的人能出口, 便道:“说来也不怕你笑话, 我与一位姑娘情投意合, 私下说定了终身,我们要好到这个地步, 就该谈婚论嫁你说是不是?可她那老娘眼高手低,一门心思想要寻个白面相公做女婿,说她女儿花容月貌,一定要配一个能书会写的俊俏郎君,因此倒吓得我不敢登门了。我扣着良心说话,我这个人虽是个粗人,可为人一向行侠好义,也有份正当差事,虽然相貌丑陋些,可长得好又不当饭吃!男人长得好有屁用?你看你,你长得好,还不是要求到我头上。”
良恭一面点头陪笑,一面窥他相貌,果然丑陋。不过三言两语听得出来,倒是个十分爽快的人。
因问他:“也许这位未来泰水见过罗兄,与罗兄谈讲几句后,就能晓得罗兄为人十分可靠,也就放心把女儿嫁给你了。”
罗亭忙摆手,“我暂且不能去,我那相好的也劝我不能这样冒冒失失的去,冷不丁吓着她老娘,事情更没了周旋的余地。”
酒过三巡,良恭想出个李代桃僵之计说给他。这罗亭一听,两只眼转着想一阵,渐渐豪爽地笑起来,“好好好!你这个主意好!横竖定下了婚契,她老娘就是想反悔也不成。”
于是两厢合计一番,良恭借了他一身好衣裳,次日由罗亭请了个媒人来,良恭冒了罗亭之姓名,领着那媒人往那姑娘家去。
那姑娘家家底并不怎样,不过开着一间卖豆腐的铺子。可她老娘仗着姑娘有几分颜色,一向是待价而沽,好些上门求亲的凡俗子弟都叫她瞧不上,坚持要择一位前途无量仪表堂堂的女婿,好给她老人家撑一撑脸面。
今番听见来人是在衙门里当差的,心道职业虽好,待要看看人品相貌。因请进门来,猛一瞧,是位骨骼清隽的读书相公,身穿绫罗,脚踏云履,一副不同俗流的贵相。
骤喜得这老娘笑个不住,忙将人请在座上,一面端上热茶来,“罗大官人今年多大年纪了?”
良恭只淡呷一口,微笑着点头,“二十有四,实不相瞒,本想着先狠立一番事业后再成家。可家中父母早逝,衙门公务又繁忙,只此一身,难调几处,弄得家中诸事无人料理,所以想寻一位贤德小姐主持家务。因闻得这位周妈妈说贵家小姐贤淑有德,品貌端庄,特来造访。如若老妈妈嫌弃,不敢多扰,吃过这杯茶罗某就告辞。”
这老娘分辨他一番谈吐果然是位读书人。他话里说公务繁忙,想他在衙门必定很受重用。家中家务要人操持,必定是有几分家底。因此哪肯放人走,忙款留不住,“急什么?多坐会,多坐会。我这里还有许多话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