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要避讳也是亡羊补牢,妙真知道雀香是故意在这里张扬给人知道,便端起腰来,有意成全成全她,也望住邱纶扇着大眼睛笑,“别人我不管,反正我是很喜欢。从前在家时,我爹就爱亲自放给我瞧。”
她这般假以辞色,引得邱纶大喜,忙搭话,“我一会放给你看。”说着已是等不及了,将长寿由门外招呼进来,“去把那些焰火都抬来,就摆在那假山前头。”
不一时就见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焰火摆在那里,邱纶引着众人出去,朝下人要了根点燃的香烛,先点了个半丈高的焰塔树。急着要妙真看,便伸手将她从人堆里拉出来。
那焰塔噼啪噼啪地绽着五光十色的火花,刹那把夜点得绚烂璀璨。胡家虽是富庶之家,可胡夫人一向不舍得在这些玩项上花费,因此都没见过。雀香也是看花了眼,高兴得把一份清高忧郁撇开不要,在前头又蹦又跳。
一时忘形起来,向旁去拍邱纶的衣袖,“邱三爷,你是哪里找来的这些焰火?好新奇!”
话音才落,又听见接连“砰砰”地几声,天山绽出各式烟花,一朵芍药,三两海棠,几点梅花……倒影在面前绿池中,正是天上自有花团锦簇,人间可鉴万紫千红。
妙真又忙着仰头看,那天上的莫测的幻影仿佛将她拽回旧年残景中,逢到节下,尤老爷是不到外头去应酬的,只管把那些局子都推了,伴着她们娘儿们几个在家玩乐。也总弄些新奇好玩的东西,两位小姐并一堆丫头玩得没上没下时,他和曾太太也都不出言教训,高兴起来,也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肯举在他肩膀上去闹。
想到目迷之际,两只耳朵忽然一热,睐眼看,是邱纶抬手给替她捂住了耳朵,怕轰着她。她心里忽然一酸,也不怕人看见,向他动情一笑。
她这一笑虽不是大为开怀的样子,却似有格外的温柔。邱纶心头像给人揪了下,想哭又没哭出来。因此他也笑得有些酸楚。一时两张笑脸上都有些情难自禁的缱绻意态。
当夜归家,雀香且不回房,止不住跟到胡夫人房里对她说了这情形。胡夫人心道不好,脱口说出来:“难道妙真与这邱纶真是起了意思了?那可不成,果真如此的话,妙真岂不是又要出阁?
雀香眼角眉梢都吊着点冷笑,“娘,您难道要大姐姐终身不嫁人?”
“她嫁不嫁人倒不与我相干,只是她要是赶在你前头出阁,少不得又要向我讨那笔银子和两处田地。邱家不比安家,你安姨父那个人是自命清高,情愿要脸面不要钱。可邱家是什么人家?不比咱们会打算盘?没得多生麻烦。你大姐姐这几日来问了我几回钱的事,看她那样子,像是多了什么心。”
胡夫人歪在那里一想,一定是妙真受了她底下那几个人的挑唆,否则她一个连算盘都不会打的小姐,怎么忽然跟掉进钱眼里似的?
眼下又不得了,又扯上邱家,倘或他们真要横插一杠子,就是这头打点好了官场,只怕也要多生事端。
这时雀香忽道:“娘,这事情你只怕是多余担心,听说尤姨父家和邱家是多年生意场上的对头,从前这邱三爷到大姐姐家求亲,给尤姨父赶了出去,闹了很大个笑话,邱家难道就愿意丢这份脸?何况如今,大姐姐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与邱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未必就肯。”
渐渐想这话也对,胡夫人不由得另眼打量她,笑了,“我的姑娘长大了,也会思虑这些事情。不像先前傻的时候,说什么娶妻看人的话。”
雀香莞尔一笑,“我现下还是这个意思。只是人和人不尽相同,大姐姐不见得也是像我这样想,我看大姐姐那个人,美是美,就是美得有几分俗气。”
胡夫人一面点头赞同,一面想着妙真和这邱纶可别真搭上什么关系,得想个法子才好。
胡夫人头脑毕竟有限,所想的法子无非是要去告诉邱老爷,添油加醋地说他宝贝儿子在常州如何给个尤妙真弄得五迷三道的,为她放着生意不大管,坑家败业地花销银子,还弄出些不好的闲话来。
料想邱家就是再纵儿子,虽不狠责罚他,也少不得要约束。何况将妙真说得狐狸精似的,就是邱纶想聘她为妻,邱家也不能答应,做父母的心肠,她还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