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几月的?”
“一年的都结在了那里。”
妙真听后轻轻蹙眉,“可是我们哪里住得了一年?等表哥回来,良恭那里来信,我们还要到南京去呢,大约至多两个月的功夫。”
邱纶呷着茶随意道:“多付总比少付好,住得满就住,住不满也就几十两银子的事情,何值得去计算它?”
妙真说着由榻上起来,“我去拿银子给你。”
他忙站起来将她拉住,“你这不是打我的耳光么?我本来没有别的意思,是怕你们麻烦所以才办好了才告诉你们。你要拿钱给我,简直是有意瞧不起我!”
花信又把妙真摁来坐下,笑道:“可不是嚜,姑娘,这点银子,在咱们本来也算不得什么,难得是三爷这份心。真要你啊我的算起来,不好算的是三爷成日家大太阳底下替咱们跑腿做那些琐碎。”
这也是道理,妙真便望向邱纶笑了,又请他隔日叫人来帮着搬抬东西过去。邱纶自然无可不可,坐在那里说要雇几辆车,要叫几个人,一应比妙真想得还细。
妙真听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耽误你的正经事吧?”
趁着花信出去,邱纶板正起脸,郑重其事地在椅上道:“你再不要和我说这种话,你的事情我都是当正经事去办的。你们只以为我不过打发下人去做这些事,我告诉你,叫他们去办我还不放心,都是我亲自去盯着,哪里种什么花,你的那张床要摆在何处,我都要过问。我说这些给你听,不是想向你邀功,就是想让你知道,你芝麻绿豆的事,也是我的头等大事,我就是想让你少操心,每日只管高高兴兴的。”
妙真原是扇动这一双眼睛好笑地听着,听到后来,那黑而亮的瞳孔里闪动起来,很有些动容。
她把下巴颏放得低一些,手指头抠着纨扇上绣的一片花草,给那些细密的线,把心里一阵温柔地牵动。
邱纶见她嵌在窗户一片金色的光里,照透了衣衫里的轮廓,纤柔胳膊,楚楚弱腰,好不可怜可爱。这时节的太阳虽然强烈,却不炙热,风里是透着凉意的。他那颗心比早些年还陷得深,陷得软了,觉得自己很有一份责任,是把她从尤老爷夫妇的手心里,捧到了自己手心来。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要寻什么话说,又万般不得开口,只是弯腰下去,握一下她的手就放开,“那我就先走了啊。”
也许是他放得够快,也许妙真根本就默许了的,并没有生气,抬起面来笑一笑,把头郑重地点点。
他一时又舍不得去,只管磨磨唧唧地在她面前捱延,“那我后日一早就来接你?”
妙真还是笑着点头,他神魂跌宕,拽根凳子坐到她跟前。见他说走又不走,倒坐在跟前傻笑,妙真便嗔了一眼,搦过腰去不理会他了。
邱纶愈发不能自己,高兴得脚都不知该如何拐,转头就磕在碧纱橱上。他跌后两步,一面搓着额头,一面向妙真笑,“我真走了啊。”
人是真走了,那温柔的傻气仿佛还在这屋里留了个尾巴,妙真被这尾巴挠逗得歪倒在榻上嗤嗤发笑。
妙真就是这性情,因为是在无尽的爱意里长大的,好像爱就是她的归宿,是她的养分。所以她对爱既敏锐又贪心,也本能性地依恋。对怨与恨,她反而是迟钝的。
她自己也很清楚,人家肯定要嘲笑她这是一种软弱无能。但她愿意承认这一点,一个人贪爱才是最本质的贪,贪财不过是表象。
后日要走,次日就不得不去向胡夫人讨要那笔账了。经历了前几番的俄延推诿,妙真这回来,就有点下最后通牒的意思。
她一在榻上坐下,就单刀直入地讲明来意,“舅妈,在您家中叨扰多时了,很不好意思。原本是为出阁才寄住在您这里的,如今既不出阁了,也不好久住下去。我请人在外头寻了所房子,后日就搬出去,今日来,是因为我那里正在收拾东西,想请舅妈把我那笔钱和地契都交还给我,好一并收拾过去。”
胡夫人大惊失色,空张嘴半日才找到自己的嗓子,“你什么时候找的房子呀?你这孩子!怎么闷不吭声就去找房子了?你爹娘把你托付给我们,你现下说要搬出去住,岂不是叫我们有负你爹娘之托?你听你说的这些话,好像舅舅舅妈容不下你似的,这要叫人家知道,怎么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