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一连串的诘问都给堵得没了话说,可心里总是不放心,就立下话来,“等和舅舅的官司了解了,先上南京去把爹娘的官司也了结后,咱们就往昆山县去看看。我不亲眼见她过得如何,我一辈子都是要悬着心的。”
林妈妈把她碗口敲敲,“别说远的,说眼前。你先吃饭。”
下晌妙真将这事说给花信听,花信倒有些幸灾乐祸的话想说,可又怕妙真听了不高兴,便什么也不说,只坐在榻那端弯着腰裁剪一片白绫暗花缎子。
妙真见那缎子眼生,撑在炕桌上去问看,就问了句,“这是哪里来的?我记得我屋里并没有这样的料子,你裁了做什么?”
“这是前日邱三爷拿来的,说是上头有一处暗花纺得不大好,织造坊里管事的拿家去给他瞧,他顺便就拿来赏我了。姑娘瞧,就这里的花样有些不对,也不大看得出来,我裁来做条裙子。”
花信一面说一面笑,低着眼紧盯着那片料子,很是心满意足。妙真支颐着脸瞧她,心里想,花信这人不自视甚高,也不爱慕虚荣。只是过于讲实际,所以才死活瞧不上严癞头。
她倒看严癞头不错,有心要撮合,便歪着眼去看花信的正脸,“早起在厨房里听见妈妈和严癞头说的那些话,你到底是害臊还是生气呀?要是害臊,其实也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花信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把料子扒到一边,端着身盘着腿儿,“姑娘再不要说这种话了,我连这样的玩笑也不想听。”
看她这样子是真怄气,妙真微微发讪,“为什么呀?你是觉得严癞头哪里不好?”
好不好先放到一边,花信心里想到吃早饭的时候,因妙真到林妈妈屋里吃去了,瞿尧随意吃了几口便往县衙打听官司的事情,正屋里下剩她和严癞头两个在吃。
那严癞头,吃饭也吃得粗鄙不堪,端着个大碗,只管在碧纱橱外蹲着。花信因为大家玩笑,少不得多留意他,就在后头桌上看了他一会。越看越觉得他蹲在那里,连个人也不像,竟像只癞蛤蟆。
她不敢自居天鹅肉,可不论自己是块什么料,也不想落在这等鼠雀之辈手里。
妙真却弯着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说:“我觉得他是蛮好的一个人,虽看着野蛮,可心肠倒不坏。你看,他知道林妈妈生着病,大早起就走去厨房里帮她老人家的忙。”
花信不欲在这话上纠缠,嗔了她一眼,“那姑娘就是说我不去帮忙,我是心肠坏囖?”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看人不要只看外头好不好,应当看人的心胸。”
“姓严的有什么心胸?大字不识几个,一身蛮力只会担水劈柴,成日不务正业,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样的人姑娘看着好?还是在姑娘心里,我就只配这样的人?”
把妙真说得哑口无言。
花信隔了须臾又冷哼一声,“我不是眼高手低的人,没想着要嫁什么读书相公富贵公子,我不过就想着嫁个正经管事的。我虽自幼就没有父母,舅舅如今也不知到了哪里去,可我自己挣一份银钱,并没有吃谁的占谁的,犯得着人多管闲事替我操心出路?我看是想着把我撵走是不是啊?”
越说越把音调拔得高高的,有意给东屋林妈妈听见。可听在妙真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她忙在炕桌上把她的手拽一下,“好了好了,不说这话就是了。你想嫁个什么人自然是随你,只要你自己不急,我们这些旁人都是瞎操心。”
花信急是急,却是不愿屈就的,所以一心想妙真与邱纶好。来日随她嫁到邱家,自有管事说话的男人供她挑拣。
因此就问到邱纶,“姑娘,邱三爷如何好几日不到咱们这里来了?你同他吵嘴了?”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就听得院中一阵兴高采烈的脚步响。不一时就见邱纶领着个婆子进来,一路喊着:“妙真,妙真,你来瞧瞧我给你领什么人来了。”
“在里头!”
他聊起帘子,嫌碍事,索性挂起来,朝边上一让,向外招呼那婆子进来道:“这是吴妈妈,烧得一手好饭!我本来前几日就要给你领来的,又给耽搁住了,今日好容易得空,就把她带来了。吴妈妈,这是小姐,小姐的胃口刁,可肠胃不大好,你可得把你的本事拿出来,天天叫小姐吃得好,吃得高兴。”
那吴妈妈一连向榻上福了几个身,笑没了眼缝,“姑娘们好,姑娘们只管放心,我烧的饭可是色香味齐全,就是和大馆子里也有得一比。往后姑娘们要吃什么只管言语,我能做的做,不会做的我就去学了照着做,总是让姑娘们吃得合胃口。我的手脚呢也干净,姑娘只管日日到厨房里瞧去,保管一点油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