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只轻描淡写地说:“是着了风寒,也是为父母逝世伤心的。如今已好了,舅妈不要担心。”
胡夫人看不出什么异样,便罢了,使人把银子拿进来给她,“这是二百两银子,你要回嘉兴,怎能没有盘缠?况回去还要安葬父母,都是要花钱的事。千万不要跟舅妈推,把父母安葬后,还回常州来,舅舅舅妈自然是你的依靠。”
这一番言辞,反逼得妙真谢她,“多谢舅舅舅妈挂心。”
说着,她心窍一动,做出副为难脸色 ,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舅妈说得是,我这遭回去,花销必定不小,家里的房子早被朝廷查封了去,到了那头,还要现去租人家的房子栖身。我怕,我怕这钱不够使。”
胡夫人领会意思,这是嫌二百两少了。心道这丫头脸皮也厚了,心眼也多了,还想着趁势要钱。不过胡夫人前头的话说得太好听,此刻也只能“好到底”。
便笑说:“好办,舅妈家里虽艰难,也不能委屈了你。你们明日动身,等我这里回去,下晌再打发人送一百两来,就是现买房子也有宽裕的。”
妙真却道:“买房子倒不合算,是要回常州来的 。”
胡夫人听她还是要回来和他们打官司,心下那一阵欢喜落了空,面上笑意又转淡,“好好好,如此我和你舅舅也好放心。你在嘉兴有什么事,记得写信来,我们能帮衬的自然帮衬。”
妙真噙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起身把这母女二人送到门上。回来后就在屋里呆坐了一会,把那包银子翻着看了看。正好良恭走到进来清算要打点的东西,她便叫他把银子收起来。
良恭拿起一锭来掂着,“是方才舅太太送来的?”
她好笑着点头,“可不就是她?他们扣着我的钱,送来些零碎,还要我谢。我本来不想要,可想想看,凭什么不要?将来和他们打官司,赢不赢得了还是两说,此刻做什么不要她多些?所以我又朝她要了一百两。”
说话间,良恭已把银子收了起来,里外转着检点要带走的东西,“我把屋子都查检了一遍,就怕咱们回去,这里没人看管,生什么意外。”
“我已经和厨房那吴妈妈商量了,把钥匙给她,请她时常过来看看。”
这吴妈妈是邱纶为妙真找来的人,提到此节,良恭不免想到前头严癞头说的那些话。他早想来问一问妙真,可不知缘何,怕真问出个答案似的,总耽搁住没问。
妙真也没说起,觉得对不住他,但却没有抱歉的名由。他们之间,从没有一种确切的关系,有的只是一线缥缈的情愫,一份心领神会的亲密。要说抱歉,真是煞有介事,反倒不好。
她这般想着,走到妆台前去坐,把午觉睡乱的几缕发丝理着。眼睛从镜子里暗暗瞟着,良恭仍在屋里翻看那些箱柜,一个乱忙的背影,分外沉寂。但那沉寂底下,又似暗涌着许多话。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占着一个人的爱,又不愿意在明面上承认这份爱。因为承认下来,就是要回报人家的。
她早是一无所有,自前两日发过一回病,更加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一个穷困中的人,怎么负担得起一个累赘呢?但又不舍得赶他走。眼下是最好的,他不走,伴着她走在邱纶身边,这是双份的稳妥。她此刻也承认安阆对她的指责,她的确是贪。
花信把要带去的东西都打点在两个大箱笼里,良恭打开看,看到那只美人风筝,便抬额看了妙真的背影一眼,笑道:“这东西带去做什么?”
妙真在梅花凳上掉身,“这时去,冬天到,少不得在嘉兴耽误到春天,可以拿出来放一放,怎么不带?”
“嘉兴还缺你一只风筝?要玩时再买更便宜些。”
他说着就要拿出来,妙真赶着又放回去,把箱笼阖上,吹着腮帮子剜了他一眼。他不问有关邱纶的事,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继而还与他不尴不尬地相处着。
良恭笑着拍了拍手起身,窥看她的脸,“你这几日没再犯糊涂了?”
“清楚得很。”妙真笑着摇头,终于得空问他病发那两日的事情,“那时的情形,我只隐约记得一些。听花信说我隔一会就闹着要打鬼,尧哥哥出主意把我捆起来,你不肯答应?下回我又发病,你还是把我捆起来好了,轻省些。”
良恭只是笑道:“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难道你盼着自己病发?这不是平白咒自己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