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的闲话她也听见了些,自回到嘉兴来,虽偶然有旧日尤家的亲朋来访,也多半是抱着看笑话的好奇心。他们东问西问,无非是问她爹的案子和她退婚的事,专往坏事上探听。
妙真抱着双腿,前后摇了摇身子,表示不大在意,“你娘是怎么听见的?”
“你们尤家走动的人,有些也与我们邱家有来往啊,自然听得见。”
她点点头,“你娘不信那些,要亲自见见我,我原也没什么可多心的。只是我如今无父无母,无人替我主张,无端端跟着你回去见你家里的长辈,叫人家知道,怎么说呢?”
“这个不妨碍,我和娘商议了,到那日叫我二嫂来接你,就说你是她娘家亲戚。”说着,邱纶抬起手,把她鬓角那缕头发绞弄起来,“正因为无人为你主张,更应该亲自去看看,难道请个媒人去,回来说给你听样样都好你又放心么?这没什么可怕的,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妙真笑着翻了一眼,“我怕什么呀?何况我丑么?”
邱纶捧起她的脸,把嘴巴挤得噘起来,摁上去重重啄了一口,“就是打个比方,你是天下第一美人。”
妙真“咯咯”笑起来,心一骄傲,就得到满足。邱纶还有话含在嘴里,想叫妙真到时候千万要否认有疯病是事、又看妙真此刻高兴,怕伤及她的自尊,就把那些话咽了回去,只和她商量日子。
她掐指算着,也想起桩正经事来,反和他商量,“这件事我答应你,你也依我一件事。等往你家里去过,婚事就随你家里的长辈去筹划,我要回常州一趟。”
“又回常州去做什么?总不会是要请你的舅舅舅妈来吃咱们的喜酒。”
“我的嫁妆还在他们手上,和他们还要一场官司要打呢,难道我不去讨回?再说,要我什么都没有就嫁到你们家,你的父母哥嫂能答应嚜。”
邱纶毫不在意,“这有什么?我们邱家还会缺你那笔嫁妆?我要娶你这个人,又不是娶你那些东西。我看也不要麻烦了,你那双舅舅舅妈,比猴还精,你就算真和他们打官司,胜算也不大,何苦这样费事去奔波?你要是怕没个体己钱傍身,也简单,等过了门,我找我娘要一笔,偷偷给你,就当做你从娘家带去的。”
这话他先前也说过,那是妙真只当他说笑。此刻这样近地看他轻松快意的神色,觉得他这个人简直豪爽得过分,完全把过日子当做一场游戏,所以挥金如土。可这份豪迈又是慷他人之慨,他身上并没有一样是他自己挣来的。要做他的妻室,不免有点慌张。
她敛起两弯眉黛,瞟着他别开脸,“那可不成,要你父母的钱来充作我的嫁妆,愈发叫人瞧不起。他们就算答应,也不过是因为宠溺你。我拿着这份财产,岂不心慌?”
邱纶坐近了些,两手挠着她咯吱窝下的痒肉,“要做夫妻的人,怎么你啊我的生分起来了?我父母宠溺我,难道你还会吃亏不成?”
妙真笑倒在他怀里,“道理不是这样讲的嘛。总之我要回常州去一趟,讨不讨得回来,也要去讨。这样没声没息的算了,岂不是叫人觉得我软弱可欺?不要再挠了,我要生气了!”
她笑得脸上红扑扑,眼睛里泛着点水汽,就倒在邱纶腿上,仰面嗔看着他。把邱纶看得六魂无主,什么都可答应,“好好好,等咱们的事情定下来,就去。”
后面的尾音,陷在她的口里,不顾大白天光的,放下帐子就摁着妙真厮混起来。
下晌起来,商量好十五那日往邱家去。花信知道这消息,想着事情至此,也算八九不离十了。仿佛连她的终身有了个好的着落,因此比妙真还显得高兴,离日子还有好几天,就急着要为妙真拣选衣裳头面。
严癞头成日往她屋里端饭,这日看见她下了床梳妆起来,忙去搀她,“你不好生养着,又下来逛什么?你脚背上的皮肉还没长好。”
花信忙把一条胳膊抽出来,自己走到一张八仙桌旁坐着。走路的姿势,还有些显得怪异。
她看了下案盘里的早饭,是一碗稀饭并一盘糟鸭舌,一盘五香肺片,不像是老五叔媳妇做的早饭。因问他:“你在外头买的?”
严癞殷殷勤勤地捧上一双箸儿,满脸堆着笑,“你昨日说老五叔媳妇烧来烧去就那几样,吃得烦了,我今天就往街上酒楼里去买了两样来。不知可不可口,你先吃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