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o F. 琼斯不是在弹琴,而是在爱抚这些音符。那音色如同划过少女肌肤的丝绢,而他的手指犹如蝴蝶般轻盈。沁人心腑的乐曲带有异常的力量,那是召唤咒语,它穿过大厅,飞出走廊,去敲击每一扇紧闭的门。比哈梅的笛声更加可怕,哈梅只能蛊惑一城的儿童,而这乐曲所过之地,肥头大耳的厨师,满手泡沫的小工,躺在床上睡觉的愤世者,还没画好眉毛的摩登女郎,纷纷涌向大厅。

他们是朝圣的旅者,听到耶路撒冷的钟声,他们含着眼泪,脸上满是幸福。

只有……

“Yau,Yau!”一旁作为听众的高大青年低声叫着朋友的名字,“你的表情好可怕呦,Yau,没见过你这么厌恶的表情,到底怎么回事?”

东方人凑向朋友,也压低声音:“你不该来注意我,你应该去好好听你对手的演奏!”

“哦,放心吧,爱操心的Yau。”青年紫色眼睛里都是狡黠,“你没看到吗,Yau?我有两个头呢,”他指指自己的脖子,“一个头看着那家伙,一个头看你。”

东方人无奈的苦笑。

“讲吧,Yau,你想到了什么?”熊一样的人此时却像孩子在索求故事,“你在厌恶什么呢?我想听。”

“我听过这个旋律,这是灵歌。”东方人叹了口气,知道终究拧不过这个家伙,又凑近了一些,“我以前在旧金山,住在贫民区。一天,我的工友,一个黑人,他的胳膊绞进了车床里。我们把他送回家去,”他皱起眉头,仿佛鲜血淋漓的景象还在眼前,“可是,那里唯一一个给有色人种看病的医师前几天被人毒打,还瘫痪在床。”

“那人死了?”

Yau摇摇头:“我帮他包扎了伤口,嗯,止血,包扎,处理。”

“Yau!”

“小声点!”东方人再次压低了声音,像是耳语一样,“这不难,只要你有药。可是亚伯他流了太多血,他真的奄奄一息,我毫无办法。我离开房间出去休息一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看着大厅中的钢琴,“亚伯的母亲坐在窗户上,屋里全黑,她点着一支蜡烛,对着外面在放声歌唱。亚伯的妻子说,这是灵歌,是他们作为奴隶时就使用的祈祷。”

“过去是对着他们部族的神明,后来受洗之后是对着白种人的上帝祈祷。”他说,“那位母亲坐在窗口,街区几乎都是黑人,每家窗口都有一支蜡烛,一条街道都在唱着这首歌,”他看着朋友,“整整一夜。天亮了,亚伯醒了,他得救了。”

“所以你喜欢这首歌?”

“它有灵性,它是雅乐,是演奏给天听的。”东方人又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而不是在这里,被这个白种人用带着沙拉酱的手弹出来。”

“不止灵歌,”高大的钢琴师也同样低声说,“你听,还有爱尔兰土风舞,嗯,意大利教廷音乐,还有……这就是Hero F. 琼斯的音乐。”紫色眼睛笑了。

最后的结束段落异常干脆,琼斯的即兴之作完结时,很多人还恍如梦境。他站起身来,帅气的给了一位阔太太一个飞吻,如同任何不太合格的绅士。

“该你了,”Hero转向还和东方人凑在一起的家伙,一手拿起钢琴上的半个巨无霸汉堡,露出不屑的微笑,“船夫。”

人们的目光还是无法离开夺目的琼斯,他们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吧台,拿着那可笑的半个汉堡。他们看着他来到那杯伏特加面前,将剩汉堡塞进杯子里。牛肉、卷心菜、汉堡胚、沙拉酱在原本透明的酒中沉浮,水变成了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