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这个客人,老板娘倍感心情舒畅。人总是更喜欢境况不如自己的同类,往往能在不知所谓的比较中获得短暂的稀薄幸福感。

她坐回小板凳等待下一个结账的顾客,店铺摊子前来来往往尽是人。

“哎哎哎!”老板娘抄了根竹篾冲新客人指指点点摊子上的蔬菜,嘴里砸吧着就不能停:“不买别拿起来看!”

拿着白萝卜的少年顿了顿,径直递给她用眼神示意结账。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约莫有十五、六岁,个子极高,小小年纪一头银发,薄荷绿色的眼睛,生得不难看,就是脸一板抿着嘴像个老学究似的。

老板娘手下掂了掂,这萝卜是个糠了的,外面看着好,切开难吃得很。

她停了一下,重又瞄了他一遍,心里颇有些忐忑。

少年穿了浅葱色有些褪色的和服在里面,外头披着深绿羽织,羽织下隐隐约约能看到被盖住了的刀柄。一只手等着给钱,另一只手里提着散发酱油气息的陶罐。

“少爷,您要买这个萝卜?”

他抿着嘴点头,目光里带了几分催促。

既然这位点了头,老板娘可就不管那么多,收了钱把草绳拴在萝卜缨子上,少年提着草绳转身就走。

“少爷,盛惠呀!”她追在后面喊了一声,走掉的人半点反应也没,径直进了旁边杂货铺子,没一会儿又提着萝卜出来,陶罐倒是没带。

——今日仍旧不得不上山去神社送供奉,他怕提着酱油罐上山下山万一不小心打碎,回去又要被大哥啰嗦。

父亲英年早逝,母亲性子柔弱,只能守着家产嫁妆慢慢花销没有进项,好不容易才将兄长和他养到这个年龄,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兄弟两个要读书,妹妹尚且待字闺中等着嫁人,将来兄长还得娶妻,不小心些计算只怕往后有得是捉襟见肘的日子过。

兄长接了父亲在藏屋敷的旧职,一个月回不来几天,发的工钱也就只够他自己用。家里吃饭的人多挣钱的人少,他这个做弟弟的就想出份力气帮他,于是几经周折找了个剑道道场在里面做监修赚些银钱补贴家用。不料兄长认为武士给主君之外的人做工实乃自甘堕落,知道他出门谋职后整日唉声叹气怨声载道,要不是没办法拒绝这份工钱换来的粮食,恐怕早就怒极勒令他辞工回家闲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