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因为这一举动,目睹了一切的那个男人认为这个七岁女孩是个可造之材。他将稻见带回了发起这场袭击的武装组织,用仇恨、暴力与愤怒作为养料,仅仅花了三年时间,教会了她如何扣下扳机、切断动脉、引爆炸弹。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并没有出错。这个天赋过人的东方女孩在掌握了力量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枪口对准了杀死她亲人与朋友的罪魁祸首。

她报了仇,离开了那个组织,却始终没办法真正获得自由。哪怕在十岁那年阴差阳错地救了月山父女一命,但她根本不敢与他们相认——她不敢回国,不敢联系尚在人世的祖父母,不敢再与过去那段美好得如同梦境一般的光明人生有任何接触。

那时的稻见也不过才十岁,唯一会做的事就只有杀人。为了能活下去,她实在别无选择。

当佣兵的日子远不是一段神秘的传说所讲述的那般轻巧。在东欧那种地方,东方人的面孔太过显眼,因此她从不能露脸,甚至要在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上掩盖住日本人的痕迹。如果有人知道了她的出身,就能轻易地查到当年的恐怖袭击,最后顺藤摸瓜地找到“稻见加贺里”的信息。到那时,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她的缘故而被牵扯其中,陷入危险。

显然,月山先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坚决地与过去划清界限。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他没有做错,稻见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责怪他。

“你也没有做错,加贺里,你没有错。”

降谷一下子握上了女人的手背,有些冰凉的触感令他心头一紧。

“你只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只是,运气不太好。”

没错,她只是不太走运地遭遇了一场飞来的横祸,而人生就此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降谷有时在想,如果稻见没有经历那次恐怖袭击,没有被武装组织掳走,她一定会像那些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在父母和朋友的宠爱下幸福快乐地长大。她会像如今的月山绫音那样,成为出色的优等生,考上最好的大学,将来也许会继承父母的衣钵,也去当个公务员,或者去学校教书——她很适合去做老师。

又或者,某天,她显露出了这份天资,于是顺理成章地进入警校,再毫无疑问地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他们会在降谷的办公室相遇,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同事。

然而,也正如夏目所说,即便有过如此千疮百孔的过去,稻见加贺里仍旧拼尽全力地走上了正路。在充满了暴力、愤怒与绝望的黑暗世界里,是她骨子里那份始终不曾泯灭的善心与正义感拉住了摇摇欲坠的灵魂,令她不至于彻底落入深渊,踏上歧途。

堕落很容易,有些时候甚至显得合情合理,但守住本心却很难得。

“这样说的话……大概我这一辈子的好运,都用来遇见你了。”

女性更加小巧的手掌反握住了降谷的手,然后她前倾身体,隔着餐桌吻上了男友的嘴唇。

“别露出那种表情了,我没事的。不如说,托零的福,我现在感到很幸福。”

“……我也很幸福。”降谷顺势按住她的后脑,让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相碰,“我非常、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