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上血迹新鲜,尚未完全干涸凝固,适才阅读禁书的人应是突然受伤或发病,不久前匆匆而去。蓝忘机旧疾未愈,今晨降鬼手又耗了不少灵力。

综上所述,此人为蓝忘机的可能性极大。

魏无羡心下慌成一团,纸面上的血滴好似狰狞跃起,从眼眸蹿进心肺,那人周身一片血红的场景在脑中反复闪回。魏无羡下意识地疾步冲出藏书阁,奔向印象中药堂的方向。他上一世在云深求学时挨过戒尺,之后曾被送去蓝氏药堂医治,模糊记得似乎就在离兰室不远的地方。

年少时轻狂自负无所顾忌,貌似只被人压着去了一回,后续什么换药治疗压根抛到九霄云外。后来再回忆这段经历,唯一能想起的便是与蓝湛一同在冷泉疗伤。甫一入水,自己便冷得拼命往那人身边挨挨蹭蹭,一边可劲扑腾,一边絮絮叨叨一个劲邀请蓝二公子去云梦玩,却不过都是热脸贴冷屁股,上杆子不是买卖。

没来由的,脑中全是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不受控制似的往外蹦,越是想集中精力寻个方向,越是焦头烂额横冲直撞。

一路上,三三两两遇到几个巡夜的弟子,魏无羡没来得及躲避,正抓心挠肝编着借口,意外的,几人均是朝他客气颔首,并无询问阻拦。甚至见他像个无头蚊蝇似的疾走,主动襄助,指了方向。魏无羡心中火急火燎,虽诧异却也无暇细问。

不多时,眼前终于出现一排低矮院落,当中一间端端正正匾额上书医药堂。远远望见屋内灯烛闪亮,果然有人。药堂正屋窗扇未阖,魏无羡遥遥便一眼瞥见那个出尘如仙的公子挺直地坐在满头花发的老医首对面。不血腥,未孱弱,魏无羡几乎屏了一路的呼吸终于敞开点儿缝隙,心头千钧重石落了地。

蓝忘机确有不适,那书页上的殷红血滴十有八九是这人的。是以,匆匆离开,寻青勤君诊视。以上这些,都说得通。然而,晚膳的食盒,还有,亥时的传讯符是怎么回事?这人此般情形下,尚有心思安排这些琐碎的细枝末节,未免对莫玄羽也太上心了点。再加上适才巡夜弟子的态度,显然被交代过。这一切,如何都算不上寻常。

那人明明说不是旧识,蓝二公子不会扯谎。夷陵老祖虽是献舍重生,换了个壳子,但脑袋不笨不傻,如今再看不出一点儿端倪,就该将自己活埋了。魏无羡心砰砰跳得飞快,有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生怕多了一丝妄念便会万劫不复的念头,终是忍不住,蠢蠢欲动。或许,可能,这世上真的还会有那么一个人,即使知晓他身份,也并不厌弃。若果真如此,那这意外重来的一辈子,怎么过都值了。

是夜月朗星稀,户外光照不明,药堂内烛火虽也算不上旺盛,仍是衬得室内颇为清晰。一老一少,一医一患,一平静一蹙眉,相对无言,千愁万绪都融于那几根银针之上。

魏无羡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柏下,迟迟下不定决心。按理说,他确认了那人无大碍,便该老老实实回静室待着。第一日便夜不归宿,疾行,谁信誓旦旦不添麻烦?适才算是情急之下的放肆,尚情有可原,如今还有何缘由耍无赖?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也不差这一炷香两炷香的工夫。心中困惑疑虑好奇不安,如万虫啄心,又痛又痒。若是再没个出口,恐怕不晕死也得憋死。眼瞅着在那闷葫芦嘴里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好的机会送到眼前,魏无羡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倏地一声附身小纸人,摇摇摆摆朝药堂窗扇挪身过去。

纸人之术为夷陵老祖独创,法力轻便,不易察觉,极为实用。但云深灵力充沛,蓝忘机修为高深,纸人羡不敢凑得太近,并未进到药堂内里。几回辗转跳跃,挂贴在窗沿外侧,扒着吊在合页外侧,透过缝隙,屋内一览无余。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蓝二公子苍白的侧脸线条分明,单手扶额,浅眸半阖,略显脆弱疲态。另一只玉白的手腕平放于宽大的黄木医案上,青勤君专注地凝眉下针。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老医修缓缓收了最后一根银针,用雪白的帕子擦了擦鬓角的热汗,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