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很柔,压迫感却水涨长高,溶在晃动的黑发、骨节分明的五指与一双墨黑深瞳中。五条从中联想到鹰隼、雄狮与猎豹,每根凌乱的发丝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偏偏夏油还不肯移开眼,眸底浓墨深得摄人心魄,似有幽幽火焰在深水中燃烧。

湿热的气息烙入掌心,银发少年终于受不住似的蜷了蜷手指,喉间溢出破碎的喘息。蓝眼睛湿漉漉的,水汽氤氲出几分薄雾,仿若被雨帘打湿的天空。

“还来吗?”夏油在他微微发红的指间俯首,声线哑得勾人。

如此这般,第二天老陈便得到了“会去火盆节”的肯定答复。

在电子仪器清脆的提示音中,铁城墙上下翘首以盼的庆典终于到了。

大空洞不比地表,连货真价实的天空都没有,更不可能铺张地放飞几千盏灯。饶是如此,舞台、庙会却与五区大差不离,连向来只在暗中活动的黑市店主都在中城区摆起了摊,售卖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家家户户点起灯笼,纸糊的火光凑在一个个屋檐上,朦胧而微弱,却映衬出人们鲜亮的脸庞与生命力。若说五区的火盆节像在死气沉沉的尸体上铺满花团——虚伪而做作,那么大空洞便与之相反,充斥着足以令所有人展露笑颜的生机。

“按照习俗,人们会在庆典最后爬上钟楼,把自己的灯笼挂到最高处,以期离神更近。”夏油仔细阅读手上的宣传册,五条正在隔壁摊上与店主杀价,拼得有来有回。

他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钟楼。黑黢黢的塔尖被十几道铁索连接,拉伸出好几公里,就为了能挂满满一整排灯笼。生了锈的挂钟还在摇晃脑袋,随时准备到点报时,形似退休后还不望吓唬邻家土狗的看门大爷。

钟楼周围点了一圈篝火,舞团姑娘们身着红浪似的长裙在人群中穿进穿出,逮着空着手的人就凑上去跳舞,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被截胡的行人也毫不在意,哈哈大笑着与女伴起舞,脸庞洋溢着灿烂爽朗的喜色。

夏油顺手买了两串鱼丸,走到还在讨价还价的五条身边,眉毛都没抬一下:“四折,不然明天就拿去监管局检查。”

商家被猝然掐中七寸,脖子都气粗了,骂骂咧咧扔下几句粗口,还是乖乖把货抱起来递给五条。

“这是作弊!”五条凑过去一口咬下鱼丸,怀里抱着纸袋,墨镜都快瞪到天上去了。“早知道我直接跟他说‘信不信我明天就告到最高检察司’,保准两秒拿下。”

灯笼组成的光海绵延蜿蜒,连晚风都带着点沁人心脾的甜。夏油眯起眼,用第二颗丸子堵住五条的嘴:“这种话最挑对象,要不是刚刚那位自知货里有问题,怎么会飞快投降?”

他们走到钟楼跟前,远远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乔尼陪着安德烈在另一边逛店铺,仰视后者的侧脸带着沉溺与卑微的幸福,仿佛对方手中掌握着随时落下的锉刀,而褐发青年将引颈就戮。

真是好笑又可悲。

“悟,咱们也去挂盏灯吧。”夏油收回目光,静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