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的确很有意思——但凡夏油没在与濒临耗尽的体力作斗争都会这么说。

他们走了至少三四个小时,只有水滴砸到地上的冷响能间歇唤醒神智。腰腿都酸痛得不行,即便在肾上腺素加持下依旧有些吃不消,罔论时间一过,恐怕反弹得更厉害。

夏油几乎在扶着管壁往上挪,咬紧的后槽牙将近失去知觉,喉间弥漫着铁锈似的腥味。

他能感觉到五条在身后一声不响地走,呼吸声渐渐加重,脚步却始终轻盈。在凌乱沉重的回响中,夏油闭着眼侧耳分辨来自五条的所有响动,靠那点微末的猜测推动自己继续前行,拨开浓稠得能滴出水的黑暗。

突然,他撞上了王老二干瘦的后背。

这位老头看着年纪不小,体力却意外的好,走了这么一路也就有点气喘,汗都没出多少——大概得益于他多年奔波于偷渡两地货品的经历。

“准备好了?”王老二伸手摸到一个拉杆,回头对大汗淋漓的夏油挤眉弄眼:“不想瞎掉就闭上眼喽。”

这般急停,夏油差点虚脱,慢了一拍没反应过来。愣神片刻,身后伸过两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柔柔地覆在眼睑上方,指尖带着点剧烈运动后的暖意。

王老二点点头,抓着拉杆重重往下压,小腿与腰腹肌肉同时发力,艰难地推动控制杆。

在齿轮与蒸汽的轰鸣中,老头子凝视着自己从小见到大的少年们,语中带笑:

“小伙子们,欢迎回家。”

首先感觉到的,是刺穿眼皮的光芒。

大脑空白了一瞬,仿佛置身真空之中,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皮肤表面干燥凉爽的触感,衣料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缓缓掀起,朝同一个方向摆动。

直到那光芒越来越盛,几乎灼痛眼球,他才夺回一部分知觉,茫然地想:这是风啊。

遮挡眼睛的双手移开,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

水面铺展为底色,与天空一同向远方延伸,两厢碧蓝拉出澄澈高远的天际线,倒悬于大地之上。在那失真的蔚蓝中央,无数金光盘旋萦绕着一团火球,丝丝缕缕斑驳的炽红向云层晕蕴,拉扯着天地江海向自身聚拢。

那光芒渐渐从地平面攀升,一级级跃上天阶,赤金抽丝剥茧似的点着了云层,将离得最近的天幕烧得血红。火势向外蔓延,形成一层浅似一层的斑驳淡红,就要刺破薄暮、张开双臂,带着无与伦比的庞大热量拥抱世界。

海风吹散闲云,钢铁巨轮静静泊在港口,桅杆上的旗帜随风扬起,几只燕鸥蹲在船舷上探头探脑。大运河波光粼粼,水面染上燃烧的阳光,皮划艇摇摇晃晃,后视镜反光得看什么都像镀了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