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轻柔,连语调起伏都不急不缓。
“——你说你回不去了?的确,因为你亲自扼杀了自己的故乡,当然回不了家。”
莫日根张口结舌,难得显出反驳的意愿:“你又懂些什么!没见过人间地狱的小屁孩,净在这儿说大话!”
“哦?这回是说不过就剥夺别人开口的资格?”五条幽幽出声,嗓音戏谑,却听得人通体生寒:“区区几场摩擦都算不上的战役,就敢碰瓷‘人间地狱’这个词?”
他逼近,墨镜后迸发逼人寒流,深蓝冰川几近燃烧:“去看看炬火会的献祭仪式吧,看看他们是如何将新生儿投入熔炉,微笑着注目婴儿被烧得焦黑、碳化,在祷词中灰飞烟灭;不然参加一场送灵典礼也行,看看扎根雪原的千万钢针,记住那些铭刻在与天幕齐肩的十字架上的名字,让祭祀修女的鲜血浇灌双手,直到她的躯体被风雪冰冻,血肉碎裂一地。”
“地狱?”五条悄声似耳语,附在莫日根颊边,唇畔依旧噙着笑,却比极川冥海更冷。“小屁孩,死亡比真正的地狱美好太多,别再瞎说啦。”
夏油疑惑地挑眉,并不清楚五条同莫日根说了些什么。端看青年雪上加霜的脸色,估计定然不是些好话。他深知打一巴掌赏颗甜枣的必要性,索性上前几步,缓和道:“也不必太自责,我们并非不理解你的纠结,只是事已至此,草原是你最后的容身之地,望万事莫走极端。”
他拉了拉五条的衣领,示意别太欺负人。五条直起身牵他的手,眼里俱是柔软笑意,哪里有刹那前的慑人锋芒。
病床上的莫日根眼神警惕,看着五条犹如看洪水猛兽。他再开口,气势已弱了一大截,似乎对方才那些话心有余悸。
“好,我会回去的。这副模样被人看去只会徒添笑话,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夏油也懒得讲理,见他松口,立刻拉五条去办手续。护士站巴不得有人腾床位出来,三两下登记好,让助手推了辆轮椅出来。
莫日根坐着轮椅离开病房,宽大松弛的病号服下隐约可见瘦骨嶙峋,裤管空荡荡,风一吹就单薄地往外飘。
信和弓都交给五条,夏油推轮椅离开医院,在校场门口见到等待已久的下士。大叔全身都是虚汗,两条大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活脱脱一副刚被人训完话的模样。
“赶紧上车!”他暴怒地吼,唾沫星子乱飞。夏油明智地拉开距离,先放倒座椅,再将轮椅挪进去。
他们原路返回,穿过哨岗驶上大路,直奔四区。
全程无人说话,只有下士在副驾驶骂骂咧咧,话里话外都是某位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什么“继承人都跑了还神气跟什么劲儿”“票数不减反增还不许人议论”“控制军队中枢又咋样”层出不穷。
夏油分心看顾莫日根,间或听上一句,也觉好笑。这人不过是个小小杂鱼,无非从上头的嘴里听了些闲话,还真以为自己掌握秘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