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人轻轻握住他沾满鲜血的左手,指缝紧贴,使他不至于缴械投降。

五条坐在夏油身侧,屈膝靠墙,双手交叠。墨镜早不知丢在哪儿了,一双蓝眼睛依旧澄澈如洗,在灰暗阴沉的牢房中燃起近似希望的火光。

但眼前明明只剩绝路,不再有拯救濒死之人的奇迹。

“听着,待会儿署长来了,你们就得一个个被提进去审!”狱警使劲敲响栅栏,警棍震得鼓膜也跟着嗡嗡作响,头痛欲裂。“别想着耍花招,知道多少说多少,没准到时候还能看在情报的份上让你死轻松点儿;要是敢骗人……”

他故意停顿,欣赏囚徒们恐惧瑟缩的神情,满意道:“知道了?少放屁,少抱怨,不都是自讨苦吃吗!”

走廊上狱卒在慷慨激昂地陈词威慑,夏油靠在墙角昏昏欲睡。

他理应高度紧张,却因伤势太重而神志昏聩,眼皮不断往下掉。得亏五条一直在耳边说话,才避免真的昏沉睡去——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觉还醒不醒得来。

“杰,”五条小声问,似乎疑惑了很久,“你那时为什么要保护我?”

想了半天,夏油明白过来,这是在问之前的轰炸。

原来五条那时的惘然便出自于此。

他勉强转过四十五度,扯出个惨兮兮的笑:“我能保护的只有这么多了,手臂一伸而已。”

但五条还在看他,光芒时浮时沉,像尾鱼渴求大海。他的眼睛太亮,夏油蓦地想起曾经拥有同样目光的乔尼——尽管他半小时前在自己面前炸开了,脑袋像个稀烂的气球。

那种粘腻恶心的触感又回来了,缠绕手掌、攀附脸周,无孔不入地侵扰心脏。曾经难以宣泄的话语即将决堤,脑海中铺染开鲜红浓烈的血花,如业火浇心,隐痛之至。

干涩隐痛的眼底渐渐漫上湿意,夏油任由水雾蓄积,回视五条:“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悟,答案很简单。”他并不指望得到回应,只是孤注一掷的、在生命尽头倾吐心声:“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或许卑劣,或许自私,却总能在微末与绝望的末途发光,比所有高尚伟大的品格更沉重,更浓烈,也更决绝。”

黑眼睛看着蓝眼睛,夜空拥抱大海,如燕鸥归于巢穴。

四处都是难以压抑的噪音,唯独二人这小小天地独得宁静。五条听了夏油近乎发泄的回答,垂眼思索,似难以理解。夏油也无意解释,脱力般松了手,五指蜷缩,还能感觉到沁入掌纹的温热鲜血。

那是乔尼的血。鲜活,滚烫,明快而纯净,跟他的人一模一样。

革命军或许有罪,但他们活该以这种方式被宣判死刑吗?夏油扪心自问。

在夜枭摧枯拉朽的单方面屠戮中,他心底那枚坚定的钉子开始松脱。乔尼死了,死在他面前,以一种丑陋的姿态戛然而止,仿佛冥冥中神在对他的懦弱施以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