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如是。自举家迁入地下大空洞以来,女儿的病已大好。见妻子也找到活干,“他”便自告奋勇入了伍,愿为昴先生出一分力。
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为昴所救,对领袖既敬又畏,难得见那张脸庞露出平和与宽容以外的表情。
而“他”头一回跟随伙伴上了战壕,看着昴坐镇帐中,一道道指令雪花似的往下传,文件堆了一摞又一摞,任前线热火朝天,也始终从容不迫。
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轻飘飘握着一支笔,寥寥数语,便烙定千百场看似山穷水尽的胜局。
只一次,军队的突袭小组潜入后方,试图针对后勤部门展开攻势。“他”与连长往回赶,冒着炮火在飞沙走石中狂奔,带着五个小队前往驰援,心里阵阵发凉,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直到他们在营地前刹住脚,被眼前所见震惊得无以言表。
暗红的泥土皲裂膨胀,墙角、树底、地面、帐尖,四处挂着支离破碎的人体组织,血红与惨白混合,稍微往前半步,鞋尖便没入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肚腹,恶心得令人眩晕。
而他们的首领就立于尸山血海中,左手倒提长刀,右手慢条斯理地抹去眼皮上的血。昴在笑,肩颈紧绷,脊背微动,低沉嘶哑的笑声滚落在地,沉入深深浅浅血泊中。那身衣物湿淋淋像挂了水,轻轻一碰便能掐出满手鲜红,像只凶魅的恶鬼。
而“他”站在连长身后,双腿一阵阵发软,兀地想起男人在大部队被夜枭重甲包围时说过的话。
彼时反叛军走投无路,面前是山岳似的铁骑,机枪与链剑阻塞生路,最后一管驱逐炮也早已烧断。所有人一度精神崩溃,昴亦三天三夜未合眼,面颊挂着疲惫催生的青白色,眼神却如熊熊炬火。
他除去武装,手中仅余一把驱动步枪,脚步似能踏破混凝土与万夫莫开的城墙。
“我要的不是传承,从来不是。”昴黑发披散,目光狠戾,“革命军的一切绝不为后人做嫁衣,百年后在荒原上纵情声色的只能是我,也必须是我。”
部下呆立,见领袖振刀高喝,字字掷地有声:“想死?想活?”
他们木然道:“……活。”
“我准许了。”
昴劈手砸烂枪支,铁杆被撞出“嗵”一声巨响。
面对千余条岌岌可危的性命,他从步枪残骸中摘出铅芯,缓缓勾唇。
“听见没?我准许了,我说能活,你们就一个都不会死;丧生于此的只有废物,胆识者必定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现在,站起来,帮我把这台该死的驱逐炮修好。”
顶灯摇曳,光影细碎仿似赤金熔锻。士兵们呆呆地仰望那道身影,不知是谁先拉了一把,渐渐接二连三地起身。
昴便笑了,与横刀夺命、手染鲜血时如出一辙,狠绝森冷如蝮蛇。
帐外依旧雷声轰顶,重甲森严,却驱不散自净界而生的孽火。而“他”站在士气高涨的人群中,陡然茅塞顿开。
疯狂至此、偏执至此、天才至此;